父亲已过80岁

父亲已过80岁

  我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10年前,我的母亲亡故,我将大部分责任归咎于父亲,因此产生了一种恨。那时候,父亲沉迷于一种什么功法,固执地认为,人有病了不能吃药,唯有用功法治病。他不单自己不吃药,也不让母亲吃药。可怜的母亲,一辈子总是习惯依赖父亲,没有自己的主见,对待自己的生命也是一样。

  那次母亲得了中风,必须立即送医院治疗,片刻也不能耽误,这是基本常识。父亲居然想阻拦,说他有办法治疗,但他那一套根本说服不了我们。母亲还是住进了医院,治疗一个阶段后效果还不错。出院前,医生再三嘱咐:康复治疗需要很长的时间,药一定不能停。

  问题就来了。母亲从医院回到家里,脱离了我们的视线,是否能够按照医嘱保证服药,完全是父亲说了算。因为父亲的行为失常,我们有些担忧,一度想让母亲与父亲分开生活,但又觉得不妥,毕竟老两口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我很懊恼当时的犹豫不决。

  母亲是初次犯病,病情并不太重,但在父亲当时那种观念的影响下,拒绝后期药物治疗,蛊惑于练某种功法。后来母亲的病又犯了几次,病情一次比一次重。但父亲坚持他的方法,死不悔改。

  母亲走的时候年龄并不算大,医疗技术也足够发达,她的阳寿本不该尽,是人为的折腾,让她未能享受儿孙的天伦之乐,早早离开了人世。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起,恨就止不住从我心中生起。但恨又没有出路,我又去恨谁?我恨的人恰恰是我最亲的人!

  还有一笔账,也要记到父亲头上。我的大姐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血压高了,不吃药,不治疗,结果才50多岁就追随母亲而去了。我反复琢磨大姐的病情发展过程,实在是想不通,这种病并不是绝症,只要她积极地去面对,正确地去治疗,何以致命?

  还有哥哥,其人生中有近10年的宝贵时光,被他的诸多荒唐行为给糟蹋了,这账似乎父亲也逃不了干系。因为哥哥的种种怪异行为,或多或少来源于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

  寻到根上,只能恨父亲,终究得恨父亲。

  我心里一直记恨着父亲,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始终盘踞在我的内心。父亲的脊背弯了,牙齿没了,听力也明显下降,他已自顾不暇,一些事不求人就办不成!他心里隐隐作痛,毕竟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兄妹六个的成人,父亲的脊背为此而背负着多少的艰辛!我那年去省城读书,父亲陪着我,去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送我到学校。我看着烈日下他转身返回的背影,眼里满噙着泪水,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作为一个儿子,又如何能去恨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呢?每每想起往事,心里犹如潮水汹涌,不知道该如何倾诉。

  这个家族的今天,种种的不如意,种种的背离偏执,我该如何去面对?一定要记着恨吗?一定要为“恨”找个落脚点吗?记得南非前总统曼德拉说过:“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其实我仍在狱中。”他是说人应该学会选择,懂得放下。

  日子照样要一天天过下去。“五一”假期有4天時间,我决定抽一点儿时间,回去陪陪父亲。父亲老了,子女如果不去接他,他就只能囿于他所在的小院周边,走不出多远。

  根据我的假期安排,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能陪父亲走一走。我提前一天联系好,清晨早早去接父亲。父亲还没吃饭,我便拉着父亲去外边早餐摊上吃。摊了一个鸡蛋饼,要了一杯豆浆,在车上吃。父亲边吃边说,就这么简单的事(指买早餐),如果我不帮着买,他似乎就吃不到嘴。又说到他的工资卡,他自己到银行取不成了,只有靠和他一起住的哥哥嫂嫂管理,他们如果不及时给他零花钱,他就花不了。

  济渎花园就在古济水流域的北环城路边上,仍在建设中。为了满足“五一”期间市民游园的需求,开园几天,假期一结束仍要封园施工。我们来得早,花园门口车并不太多,我让父亲先下车,我再找地方停车。停好车,拿了折叠凳子,掂了一盒奶及几块饼干赶过来,见父亲坐在一个小吃摊的凳子上等我。摊主客气地说:“人上年纪了嘛,不吃也让坐,谁能不老呢!”我赶紧谢过人家。

  游园时,父亲走得很慢。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父亲力不从心,走不动了,便选择一处阴凉地坐下来,等着我进去转一圈儿,出来后再一起离开。

  我到花园里边转了转,没多逗留,到门口给父亲照了几张照片,扶父亲过马路,开车上路直奔文化城。

  父亲仍在记挂我书院筹建的情况,说有时间了拉他去看看。又说到他的工资,他还是想存一些钱,将来哪个子女有急用了,他也可以出把力。我向父亲建议,留着还不如糊涂着花,早花比晚花强,那点儿钱也派不上大用场,反而容易引起矛盾。

  父亲又说他如果能活到90岁,我们要好好给他过个生日。他也想聚会时,给儿孙辈们都发个压岁钱。我说这好办,到时我给他换一沓崭新的100元面额的钞票,并开玩笑说:“是不是要每个晚辈磕了头才发钱?”父亲说:“不磕头,不磕头,让大家磕头干啥。”

  到文化城是看杨杰的书展和张伟的画展。父亲年轻时喜欢书法与绘画,“五一”期间正好有展览,就想着让父亲来看看。父亲吃力地走上文化城的台阶,步入展厅,撑开了折叠凳,坐下来,一边歇息,一边看。在展厅走走看看,父亲已经欣赏不了了,因为他似乎不能集中精力去细究一幅书法作品的内容,或者去看一幅画的技法或特色。看书画,对于年过八旬的父亲来说,似乎已经不是一种享受。

  这一趟陪父亲出行,改变了我的一些想法。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也会老,凡事要趁早,人生走到老年,诸事休矣。一个人如果不能彻底地进行换位思考,就不可能进行自我反省与反思。我这个人呀,老实的同时,有时何尝不刻薄,有时何尝不偏执,有时何尝不糊涂呀!

  人终归要自己学着去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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