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母亲一同买肉

每当来到市场上看见琳琅满目的副食品,明码实价的一块块红白嫩透的新鲜猪肉,“老师来一块吧!”卖肉师傅笑容容的望着你,很自然地会想起童年时跟母亲去买肉的那些情景。

跟母亲一同买肉

那时,物质紧缺,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肉每月一人一斤,油二两,一到公布了肉票号的日子,面露喜色的母亲便偷偷躲在阴暗的蚊帐后,轻轻揭开常年蒙满灰尘的一口羊皮箱子,从箱底摸出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来,凑到眼前反反复复的数。于是,睡眼惺忪的我们几兄弟,便从被窝里伸出眼睛伸出耳朵来偷看、偷听——那快乐不用说了,饥肠辘辘的我们知道那沙沙声意味着什么。之后,母亲便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钞票和肉票裹在一起,轻轻摇醒详睡的我,压低声音说,“走,老二,起来割肉去……”黎明前的昏暗中,母亲轻手轻脚寻菜篮开门的动作令我暗自好笑,我知道弟弟们早已醒了,有一种期待,有一种过节的感觉,早已在他们心中融化为一团欢乐了。

出得门来,天已麻麻亮了,母亲割肉从不在就近的猫儿石,而偏要到走远的江陵一村去割。她说:“一村有个杀猪场,肉多又肥!”从我们家住的猫儿石到一村够远的,有四五里路。等我们一高一矮的母子俩走拢,肉店前已黑压压地排满了人。我和母亲慌忙挤上去,不一会儿,队伍后面便长出了长长的尾巴。

等了好久,终于开始卖肉了。一个嘴角叨着香烟的刀儿匠从里屋走出来,只见他多毛的壮手提着亮刀,饥饿的年月瘦人极多,那般粗壮的毛手是极令人羡慕和敬畏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刀儿匠便用那手指着人群,长声吆喝:“排好——排好——该哪个割?”弯弯曲曲的队伍正如在冬眠的小虫被震醒了似的蠕动一下,立即又安静了,大家一齐呆呆地看着那把架在猪屁股上的亮刀。肥肉最厚的猪屁股,不知被谁割去了,刀口下露出一长溜暗红色的精肉,瘦得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该哪个!”一身油腻的刀儿匠又鼓起眼睛,大喝一声。

没有回答,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个人铁青着脸,一个个悄悄往后缩。“就该你——割几斤?”怒火中烧的刀儿匠用刀尖指着排在最前边的那个瘦小女人:“你不割就派到最后边去!不割的都排到最后边去!”

“不不……我,我还要上班…….”那瘦小女人害怕地乱摇着头,但又无可奈何地颤抖着,将肉票和钱摊开来,极不情愿地递了上去。只见刀儿匠闪光的利刀将精瘦的猪屁股割得滋滋作响。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割到瘦肉的人叹息着,涉一回头,骂咧咧的离开了。突然,我的手被母亲狠狠捏了一把,“宝肋!”我听见母亲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宝肋!宝肋!”人群骚动起来。

“宝——肋——肉——哇——”一个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惊叫着,在人群的呐喊中分外刺耳。

刚才还退缩的队伍潮水般开始了涌动,只见各种各样的手,疯狂地将捏紧的肉票和钱递到刀儿匠眼前,只听各种高高低低的声音拼命呐喊着:两斤,一斤,三斤……

好端端的队伍一团糟了。

我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夹在人缝中的瘦腿可怜地乱抖,胸闷胀得有一种被挤瘪,被撕裂的感觉!生怕被这股强悍的人潮冲散的我,紧拽着母亲的衣角,奋力往前钻。此刻,在这不顾一切的拼命冲刺中,我才第一次充分领略了母亲的力量。如果家中没有那六双黑亮的饿眼睛,瘦小文静的母亲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么?只见母亲一手拖住我,一手高举肉票往前挤,只挤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臭汗满身,母子俩一副狼狈相。

“该我割,三斤宝肋!三斤!”面孔也有些挤歪了的母亲,小女孩一样尖叫着,挤到最前面时,她突然疯狂地用手拖住了刀儿匠那只持刀的毛手——

“不要命了!”壮悍的刀儿匠咬牙切齿。

人群更加骚动。乌发散乱的母亲两眼浸红。毫无惧意,一把将我拖到肉架下,“看,这么小的孩子,半夜就来排队还没有割到肉,你们安心欺负小娃娃不成……”

“骗人!我第一个来排队的,鸡都叫了!”独眼汉子大叫。

“你第一?我才第一!”一老妇推那汉子一掌。

“要打嗦?”独眼汉子怪目圆睁。

我怯生生地站在人群愤怒的目光中,大约,我那吓懵了的小狲猴般的行象也实在太可怜了,壮实的刀儿匠使劲盯母亲一眼,冷哼一声,不顾周围的喧嚷和抗议,将手中割下的一刀肉,使劲丢进了母亲的菜篮……

好不容易从狂呼怪叫的人群中挤出来,兴奋得声音也在颤抖的母亲,不住用手拨弄着菜蓝里的肉:“老二,你快看,好肥哟,正宝肋!”

我望着母亲,望着她被挤得皱巴巴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心中不由有些酸楚起来,为了割肥肉,为了我们能吃点肥肉,那一幕永远地被我的童年锁进了记忆。

现在好了,肥肉是最不值钱,最不受欢迎的肉食品,最容易产生“三高”;有了丰富的物质作基础,人们讲的是天然绿色健康食品。我们赶上了好时代了,朋友,好好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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