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编织袋的大学生

2008年,暑期。

扛编织袋的大学生

江阳中心站。齐冬美、齐冬梦姐妹接北京美院毕业的周剑。

好一阵久等,冬梦在冬美肩上一拍,喜悦说:“姐,来了。”

周剑与齐冬美县二中读书时相识。齐冬美考上商学院,毕业后在银行做会计;周剑迟一年毕业。今天冬美接周剑,拍卖公司做亊的妹妹跟了来。

妹妹见周剑背个被盖卷儿扛个鼓胀的红蓝编织袋确实有那么点儿农民相,却说:“姐,将来的大画家、找到大钱,农民相自然就没了。”

“找大钱?他!”冬美说:“哪辈子哟?”

“姐?”冬梦说:“怎不说两句吉言!”

“与我无关。”冬美说:

“你俩没明确?”冬梦问。

“明确,明确啥?”冬美反问。

冬梦没大听明白也没时间多问拉着姐姐往前迎住周剑,喊:“周剑哥,周剑哥。这里,这里。”上前接过周剑的编织袋扛在自己肩上,说:“编织袋寓意深。人,编织美梦才有作为;周哥,将你脑袋编织的美梦说说听。”

“你好。”冬美也伸手向周剑问候。所幸周剑没将被盖卷儿递给冬美。如是,恐怕冬美憋在嘴里的“还不如扔掉,背两只烤鸭回来。”就会迸出嘴巴。

“你姐妹好。”周剑向齐家姐妹问好:“辛苦你俩了。这火车站黑鸦鸦好多人,等久了?”

“就是。”冬美说:“为啥不乘飞机?”

“飞机?飞机贵2倍!”周剑说:“我现在还没乘飞机的能力。”

“歇下再说,”冬梦说:“歇下慢慢说,歇下有的是时间,先说三天三夜的话。哦,周哥,你是先回你父母的乡下还是在城里住下再打算?”

周剑问:“冬美,拜托你给我租的房租下没?”

冬美说:“现今农村的人都往城里挤,房子不好租……”

冬梦紧接说:“租下了。还便宜,两室一厅才500元/月。”

周剑说:“那就先在城里住下吧。能找到工作再回家向父母一并回报最好。”

冬美、冬梦把周剑带到为他租下的住房。

冬梦说:“这段时间的房子又贵又不好租。姐姐尽了心都没租到。我打听得这间屋子却租不出去。”

周剑问:“为啥?”

冬梦说:“这家房东老板她男人是设计院的设计师,一次检查房屋施工时房屋坍塌光荣了。这幢住房也是她男人设计的,想想,谁还有胆子住进来。”

周剑说:“一幢房子坍塌或因设计、或因施工、或因建材质量方面的原因,他设计的某幢房子坍塌这幢房不一定就会坍塌。我不怕。”

冬梦说:“我也不怕。不过,这年头炒作的就是题材,我把两室一厅的一般市场价800元/月给她砍成500元/月,说‘过了我们这一村就再没第二店了’还加了句‘我是给我姐的男朋友未来的画家租的’。总之,这房子租下也来得不易。”

周剑说:“谢谢。等我回到江阳才找房子,只有睡街边屋檐了。”

冬梦说:“谢我?”想说:“谁叫你是我准姐夫呢!”又想到姐姐似乎说的“明确,明确啥?”终没出口,改说:“也得谢我。为迎接周哥学成归来并预祝咱江阳市将横空出世大画家,我在‘牛王火锅’订下了雅间。走。”

四、五年的分别再见总算是高兴的亊儿。他们各自谈了分别后的状况。

冬梦见姐姐说话不多,趁周剑方便时,说:“姐,5年没见面的同学学成归来应高兴多说话才对。”

冬美说:“想到他扛的那个红蓝编织袋我就……”又砸了砸嘴。

冬梦心中暗想:周哥是未来的大画家,姐姐不识货!

周剑方便转来,冬梦为弥补姐姐缺少的热情,说:“今后有什么亊,给我打电话。就把我当作冬美姐姐。”

回到冬梦为自己租的屋子,周剑环顾室内,想:怎么营造这个窝和未来呢?听得有人敲门。开门看,是位38、9岁的妇女,身材丰满不肥,穿一件白底㎝杜仲色竖纹衬衣,戴一付翡翠色耳坠。好一个大姐,仪态大方、厚重。问:“大姐,你……是哪位?”

来人说:“我是房东,徐勤。就住这幢这单元这层你的对面。”

周剑问:“找谁,有啥亊?”

徐勤说:“来看看你需要点啥?顺便把这个温水瓶给你提过来,你用。现在人都不兴喝净水了,说是软水不好。”

周剑正想烧水喝,这温水瓶是雪中送炭,忙说:“谢谢。请进来坐。”

徐勤说:“今天就不坐了,你累了应好好休息。”转身欲走又站下,说:“还缺什么给我说。”

周剑说:“这屋子什么都不缺。只是……”欲言又止。

徐勤说:“别把我当外人,大胆说。”

周剑说:“只是我画画还缺张桌子或画板。不用大姐费心,不是房东应提供的。”

徐勤说:“我知道了。”出门一会儿又敲门进来,将手中的制图板安放在屋内,说:“这是我老公早先用的。现送给你。能将就用吗?”

工人爱机器,农民爱土地。从美院毕业闯进社会生活的周剑抚摸着这专业制图板由衷地说:“谢谢。谢谢大姐。”

徐勤笑吟吟说:“我们对门适户。有亊,尽管开口;尽管找大姐。你休息。”

火锅店分手后,冬梦几天没接到周剑的电话,反倒有些想念,给姐姐打电话:“姐,我们去看周哥。”

冬美说:“又去看他?我们没这个约定。只是高中毕业时,我们三排右边的四个同学约定过‘今后相互帮忙。’给他租房,是她打电话求我的。”

冬梦说:“洞宾亭新开了一家鲶鱼馆。我办招待,去尝尝。”

冬美说:“这两天我都没时间,要加班。”其实,她要去接一个从广东赚了钱回来的朋友,便肯定地表示了不能去周剑处的意思。

冬梦没法,直接给周剑打电话:“你好。我是冬梦。我的大画家,关在家埋头工作,出多少产品了?”

周剑说:“产品?你问的是我的习作吧?没有。这两天在调整情绪。再说一些基本条件正在准备,例如习作的画板、颜料、笔、纸张……”

冬梦说:“差纸?没问题。今天……不,后天是周六,你在家等我。”

周六,一早冬梦抱了一大捆纸到周剑家。

周剑看,有废报纸、打字纸、夹江纸……

冬梦问:“能用吗?”

周剑说:“习作,用得着,都用得着。不过,要出作品还得宣纸。我擅长国画。”

冬梦展开一张夹江纸,说:“这就是宣纸呀,而且还是进口的洋货。”

周剑看看,说:“这叫夹江纸可替代宣纸习作。宣纸和夹江纸都因国内产地得名,进口哪有!”

“哎呀,哎呀……”冬梦说:“我被骗了!为了周哥用纸,我到处向朋友询问‘哪样纸作画好?’一位朋友向我引荐了一个进口商,这进口宣纸30元/张,这只是我买的十张样品。另外我还预付了100张的钱。我找他退款。”

周剑说:“可索回预付100张的钱。样品这么贵!就算买下了。少打官司。”

周剑安顿下来,暂时没工作,便天天作画。

冬梦没亊也来陪伴周剑。她想: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女人。她也想过:这个女人应是姐姐冬美——姐姐亲口说过她喜欢周剑,只是遗忘了而已。但又想:单身汉做媒你不要我要——女人也是一样,是姐姐不识货,怪不得我夺人之美。

冬梦对周剑可谓关怀备至,给他磨墨给他洗衣给他做饭。关系也日渐随便。

一天,冬梦责备道:“老是关上窗户干啥,你又不是林彪!”随即把窗户通通打开。

周剑说:“深秋了。我不是林彪也吹不得冷风。”

冬梦说:“电视看少了!CCTV广而告之要开窗透气。”硬不准周剑关窗。

一会儿,周剑说:“我皮肤痒。”一会儿又说:“起红疙瘩了。”

冬梦说:“就你过场多!”想说:“所以姐姐……”

还没等冬梦选择到适当的措辞,周剑又说:“越抓越痒,大小疙瘩连成一片片一块块,奇痒!”

冬梦说:“哪?我看看。”诊断一会儿,说:“这叫发丹,要用综帚扫压在磨子下面,再不然服伏尔草煮醪糟也行。可一样都没有,怎办,怎办!”她突然想到找对门房东想办法,急敲对门。

徐勤过来瞧瞧,说:“这是过敏性皮炎——大夫称荨麻疹,诱因或因接触某种物质或因闻到某种气味或因冷风吹坲。”

徐勤说:“不用。我去买点药就行了。”一会儿买了盐酸异丙嗪和地塞米松片回来,说:“各服1片,关好门窗睡一觉红疙瘩就没了。以后每天各服1片,巩固三天。”

周剑遵徐勤所嘱,果然没再发丹,夸说:“房东还会医病。”

冬梦说:“房东也不是神医,只因她岁数比你我大,见多识广。”

“女人年岁大点好。使人感受母爱。”周剑说。这大姐……装在了脑袋里。

每次冬梦来周剑家,忙完了该忙的,就像只小猫蹲在椅子上见周剑作画。有时也提提合理化建议:“周哥,你不该画这只凶神恶煞的老鹰,该画婉转娇啼的黄莺。”

周剑大多不置可否,此次回应,说:“老鹰沉稳、厚重,一飞冲天。你就是婉转娇啼的黄莺。”

“哪,”冬梦问:“谁是老鹰呢,姐姐吗?”

周剑说:“不是。老鹰展翅九万里,还没展翅。”

这天,冬梦见周剑将一幅作好的奔马“咆哮”题了跋印了章后,说:“周哥,看看你一共画多少张了?”一边翻看一边评论估价,说:“周哥,你这张《咆哮》不该只画一匹马,有个徐悲鸿一张纸画了四匹马叫《四骏图》,节约了纸张还管几百万。”

周剑差点儿哑然失笑,想到礼貌,不置可否、仍默不做声。

冬梦还在继续估价,说:“这张《小桥流水》休闲好地方,能管30万。”说:“这张《喜鹊闹梅》有钱人喜欢,能值40万。”……

周剑不想再听下去,说:“依我看,都一钱不值!”

冬梦玩笑说:“周哥怕我分红,或怕我估价员按百分比提存?”

周剑说:“都不是。卖画要有市场……”

冬梦问:“要有什么样的市场呢?”

周剑说:“要有画展。参加某某画展我没名气没法参加;自己办画展吧我又没经济能力租下展厅,还得有大帮人服务。”

“我有办法,”冬梦说:“成都锦宾馆门外一条街全是卖画的,我们自家个去卖。”说着就细心地把一张张绘画裹成卷儿收拾起来。见冬梦的热情,周剑也不好阻拦。

冬梦请了一周的亊假,花了1000元的差旅费,一张没卖脱回来了。

“都不识货,都不识货,”她唉声叹气说:“还被扣留了一幅《咆哮》。”

冬梦感觉为周剑代为编织的美梦恐怕不能轻易实现,但也不弃之。

这天是周日。冬梦8点就到了周剑家。见周剑在屋里踱来踱去还没开始作画,“唉”一声低声叹气,说:“周哥,我发觉你没早先勤奋了。”

周剑说:“人以食为先,饥肚无为。”

“啊!”冬梦说:“还没吃早饭?你等等。”反身下了楼。

一会儿,冬梦左手端碗豆漿提一袋油条右手端碗面条上楼来,说:“喜欢吃啥就吃啥。两样都吃得下就都吃。”

周剑坐上桌,心思溜号,将醋往豆浆里倒。

冬梦说:“周哥,你怎么心神不宁,仿佛患了‘毕业不安症’?”

“呵,”周剑说:“是吗?也许是吧。刚才你没听完我的话就下楼。我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眼下我不能老是闭门作画,得找份工作干让自己能生存,然后才能争当画家。”

冬梦说:“周哥,你这想法可能对头。有个什么作家好像说过‘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大剧院竣工正在招聘舞台美工,你去应聘虽是牛刀杀鸡也可显露才华。去,马上就去。”

周剑被冬梦拉到大剧院。三分钟交谈,他对人亊部长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告辞了。

周剑说:“他们需要的是懂灯光、线路、编程、控制的工程师。”

冬梦说:“又是不识货的蠢猪!”

回到家,周剑说:“我想,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回到现实好。”

冬梦问:“怎么个现实法?”

周剑说:“立即着手开家‘美术、书画店’,做牌匾、广告美术兼营字画。”

冬梦想:北京美院毕业做字牌广告有点屈才,但也不得不现实,为横空出世一个大画家自己万多元存款都快花光了,说:“也好。”

周剑说:“得租间店铺。”

冬梦说:“又要租房子!哪去租呢?这样这样……还是找房东。她做租房生意的一定比我们有办法。”还没等周剑表示意见就到对门把徐勤请了过来。

徐勤听完周剑的打算,说:“找工作不易创业也难。我支持你吧。”站起身指着窗外大街对面一间化妆品商店说:“那间店铺下月你就可用。”

冬梦问:“那房子是你的?”

冬梦说:“那套房子你买得便宜租给别人也便宜——现今那样的门面2000元/月租不到。咦,你现在这套住房又是怎么来的呢?”

徐勤说:“这套住房?是设计院自建的宿舍。当时管控很严,每户不能超过70㎡——住房就只三个规格,30型、50型、70型。院里分房时明说分的一套两室一厅,给的钥匙却是一层两套——今天回忆是住房没开放也是不正之风。我恰好技工校建筑班毕业分到设计院做小工,也得到一套。后来管控不那么严了差不多都把两套打通改成140㎡的四室两厅两卫。唯我一个人没改,才有这套房子出租。周剑,我们这层没打通但要生活得比那些打通的更和和气气更像一家人。”

冬梦感觉房东的话有一种什么味儿但又咀嚼不出究竟什么味儿。

化妆品商店半月的大甩卖后搬走了。周剑开起了他的“美术、书画店。”

很快,周剑明白牌匾、广告做字已被电脑淘汰。除能卖几幅山水花鸟外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这天,徐勤9点从窗户望见周剑的商店没开门,“怎么的呢?”她想,敲周剑的住房门看看。

“我忽热忽寒。”坐在沙发上用被子裹住身体的周剑说。

“打摆子?可能是大夫称的疟疾。”徐勤说:“得服奎宁。到医院检查。”

“没必要到医院。”周剑说:“我相信大姐,你说服奎宁就服奎宁好了。”

徐勤说:“更应该相信科学。许多病初起都是忽热忽寒。马虎不得。”强行将周剑送到医院。经诊断,幸好确是疟疾,开了药。

回到家,徐勤想:这忽热忽寒得随时添减被盖,否则再裹夹流感就雪上加霜不好治了;要有人最好是亲人24小时陪护才好。又想到冬梦租房时说“我是给我姐的男朋友未来的画家租的。”便给冬美打了电话。一会儿电话铃响,是冬美反打过来的:“我工作丢不开,我叫我妹妹冬梦来。她也挺喜欢她周哥的。”一会儿电话铃又响,是冬梦打来的:“房东吗?我是冬梦,我正走在路上见湖南舞剧团在街边演奏摇滚曲,我看完就来。麻烦你给我先照应下周哥。”

千万种思绪涌入徐慧脑海,她给设计院打了个电话:“我请一周假看护病人。”

徐勤对周剑一周的精心照料使周剑深感女人年岁大点好,使人感受母爱。偶然竟自语出口:“母亲。”

坐在床沿的徐勤却没明白周剑的心思,将他的被子扎了扎,说:“儿子想念母亲;母亲更无时无刻无不想念儿子,该回家看看了。我还有点存款,待你完全康复后我送你回家给父母亲送点钱去。”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鸟语花香。周剑在他的书画店焦愁生意,算着欠下的徐勤房租和人情。

“周剑,”徐勤跨进门来,问:“在考虑啥?”

周剑说:“我在考虑怎样拓展业务;还有,欠下大姐的房租,抱歉、不好意思,拖欠了。”

徐勤说:“我只说过‘那间店铺下月你就可用’,你欠谁的房租!”

周剑说:“住房呢?总得付吧。”

徐勤说:“我也只说过‘我们这层没打通但要生活得比那些打通的更和和气气更像一家人。’今天不谈这些,邮局给你寄来个小包裹。”

周剑打开一看,是冬梦在成都锦江宾馆卖画时被扣留的《咆哮》但已经裱过;还有一张中联部的聘书:聘周剑为SM中国文华服务中心国画教师;另外附了美术馆一位保安的致歉信和中联部聘用短信:可带家眷赴任及待遇……

徐勤问:“你去不去?我认为该去,不一定当画家才是前途,到国外传播咱中国文化也很有意思。”

“嗯。”周剑点头,说:“有个助手才好。”

徐勤说:“下周日我做几个菜,请冬美、冬梦来研究。”

周日,冬美、冬梦听说周剑要出国都来了。

周剑第一次打量徐勤的住房,见到她20岁左右的玉照,很美。心里想:她现今更美更成熟更厚重。

吃饭时,先研究聘书和短信再议论到SM落后得如同农村,最后核心讨论到周剑没家眷,谁同赴任?

冬美说:“出国,我想想……考虑……”

冬梦可能想到姐姐在考虑“明确”了。也怪不得姐姐,比自己大、成熟——不到火候不揭锅,不见鬼子不挂线。自己不好夺人之美,便有点儿心不在焉了,只问:“那SM国文化如何,有没摇滚曲?”

这是什么话?徐勤想:一个考不考虑还要想想,即便考虑猴年马月又是何结论;一个想的是摇滚曲!放下筷子,说:“我去。贫苦的地方更有丰富生活,更有创作的灵感,更是大画家的摇篮。”掷地有声。

冬梦问:“房东大姐,‘家眷’二字你仔细考虑了吗——就是周剑的老婆?周哥哥,你呢?”她想:女的比男的大十多岁,笑话,母子?

周剑说:“男人需要的不仅一般意义上的情爱、性爱而更需厚重的母爱。然而极不易也不能奢望娶自己敬爱的女人做老婆;徐勤愿同我赴任SM国我乐之甚矣。”

冬梦想:徐勤就是周哥心中的展翅老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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