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朝嘉靖年间,浙江东部某州府城。
这座州府城依山傍水,名胜古迹甚多,又与近海相隔不远,因此南来北往的商贾和前来游览的文人骚客众多,城内常年呈现出一片繁华兴旺的景象。
在城南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有一家老字号的药铺,叫“复生堂”,相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历来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因此每天前来就医和买药的患者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复生堂”现在传到了周德山的手里,因为周德山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善于研制各种新奇的特效药,治好了不少以前难以医治的疑难杂症,更加上他乐善好施,为人豁达谦逊,药铺就扩大了,由原来的两间铺面发展到了如今的三间。药铺内的伙计加上各种打杂的佣人,就有二十多个,也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这年的腊月末,药铺里的伙计和佣人大多回家过年去了,只留下本地的两个伙计照看着,和一个常年住在药铺里煮饭的老妈子,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婶,以及料理账目的张老汉。张老汉和刘婶都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很早以前就到了“复生堂”,周德山对他们如同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两人对药铺也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年关将至,城里顿时冷清了许多,来看病买药的人也少了很多。这天下午,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许多店铺也关了门。周德山看了看天,又看着慢慢堆积起来的积雪,就吩咐伙计把门掩上。他说:“难得今天这么清闲,我已经叫刘婶准备好了几样菜,热了两壶酒,我们就在这里烤火喝酒,暖和暖和身子。”
两个伙计掩上门,周德山吩咐将正中铺面的房门仍然打开,说:“我们也来个饮酒赏雪,雅致一番。哈哈!”
两个伙计很快从后面的厨房里抬出一张大木桌,几张高凳,又将早就燃得通红的木炭火炉抬到桌子旁边。刘婶也很快将酒菜和碗筷摆了上来。几个人就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聊天。
周德山叫妻子一起举起酒杯,说道:“张伯,刘婶,这么多年来,你们对‘复生堂’尽心尽力,辛苦了,来,我们夫妻先敬二老一杯!”
张老汉连忙端起杯子,说道:“东家不用这么客气,老爷还在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做了十多年,老爷和你们对我都是如同家人一样,小老儿也没有什么亲人,早就把‘复生堂’当做自己的家了。”说完,一饮而尽。
刘婶也说道:“我也是,要不是当年老爷收留我,我早就饿死沟渠了。我是看着东家你长大的,又看着你娶亲生子,除了‘复生堂’,我还能上哪去呢?”
周德山也将酒一饮而尽,说道:“正因为有了你们这些人,才有今天的‘复生堂’,以后我们一定要像一家人一样,把‘复生堂’更加发扬光大!今天我们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众人谈笑着,屋子里充满了暖意和热闹。
正当大家兴致勃勃饮酒谈笑时,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大家转头一看,一个人扑倒在门里。周德山赶紧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只见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粗棉布长衫,上半身在门槛里,下半身在门外,头朝下倒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
周德山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吩咐两个伙计将那人搀扶起来,抬到一张竹椅上斜躺着。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人,见那人大约二十四五岁,脸色苍白,仍不住地全身颤抖着。他将手背贴在那人的额头上,又把了脉,回头对妻子说道:“这人受了风寒,额头很烫,你赶快抱一床被褥给他盖上。”随后,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看来是又冷又饿,病得不轻啊。”
妻子很快从卧室里抱出一床厚厚的被褥,周德山将被褥仔细地为那人捂好,转身对刘婶说道:“你去熬点姜汤。”又吩咐两个伙计将火炉抬到竹椅旁边。不一会,那年轻人渐渐睁开了眼睛,张老汉慢慢将姜汤给他喂下,那人脸色才逐渐变得有点血色起来。
那人就在“复生堂”里住了下来,在周德山精心调治下,身体慢慢恢复了。周德山逐渐了解到,他叫欧阳胜,台州人氏,因家里突遭灾祸,才逃难到此,因举目无亲,加上饥寒交迫,就病倒了。因为身无分文,一直没有就医。今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四处寻医,但是城里几家药铺都已经关了门,打听到这里,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不想刚来到这里,脚底下踩上冰雪一滑,加上又累又饿,腿一软,就仆倒在地,不省人事。
周德山看欧阳胜长得清秀文雅,不像一个奸猾狡诈之徒,就要他不别担心,好好在这里养病。但是,每次当他问起欧阳胜遭遇什么灾难时,欧阳胜都欲言又止,仿佛不愿意再提。周德山心想: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灾难对他打击太大,不想旧事重提吧?他就不再追问,只让欧阳胜多注意休息,等他完全康复了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过了几天,欧阳胜就可以下床了,他就帮着刘婶在厨房里做事。周德山观察到,欧阳胜言语很少,但做事很踏实,就是身体比较弱。
很快就到了除夕之夜,欧阳胜将整个“复生堂”能够贴对联的地方都贴上了对联。周德山仔细看着那些对联,问:“买的吗?”
欧阳胜脸红了一下,说道:“这是我用铺子里的红纸,自己裁好写的。
周德山看着对联上的字,不由得点了点头。到了晚上,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喝酒。
欧阳胜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不时两眼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喝酒却很猛。喝了一会,他站起来说道:“我原来很少喝酒的,今天高兴才喝了几杯。现在感觉头晕晕的,你们慢慢喝,我回房里休息了,抱歉!”说着就离席向后面走去。
周德山说道:“等一会还要燃放爆竹,你不去吗?”
欧阳胜笑了笑,说:“我身子不舒服,大概那次风寒拖得太久,还没有完全康复吧,又喝了酒,很想睡觉。”
周德山“哦”了一声,看着他走出了后门。
(二)
吃完饭,大家就一起拿着爆竹出了门,此时街上爆竹声声,热闹非凡。周德山和大家开始燃放爆竹,儿子特别兴奋,在雪地里跳着跑着,大家也很开心。可周德山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一直玩到子夜时分,街上才渐渐恢复平静。等大家都入睡了,周德山才悄悄起来,披上皮袍子,走下楼去,悄悄朝欧阳胜住的那间小房间方向走去。
欧阳胜的房间在药铺后面院落的最西端的一个角落,原来是堆放杂物的。后来铺子里伙计多了起来,就收拾出来,摆上几张床,两张条桌,用作伙计居住的房间。这段时间伙计走了,周德山就吩咐刘婶铺好一张床,让欧阳胜暂时住在那里。原来以为等他病完全好了,就会离开,但是欧阳胜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德山再联想起他今天写的对联,那些字个个写得入木三分,很得颜体的真传,加上晚上他奇怪的神情,周德山断定,这个欧阳胜之所以不肯透露他的以前,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欧阳胜看起来绝不是一个常年做粗活的人。经过观察,周德山发现,欧阳胜的手很细嫩,而且右手中指和食指中节留着一层厚厚的茧,说明是一个长期提笔的人。但是,他是如此温文尔雅,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又绝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恶人,他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周德山想着,就已经来到了那房间面前。他一抬头,看见屋子里居然还亮着灯,木窗上的白纸,映射着欧阳胜的影子。周德山轻轻迈上台阶,将耳朵贴在白纸上,屏息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传来了欧阳胜断断续续的低声哭泣之声,还有窸窸窣窣的纸张抖动的声音。
周德山心里一惊,忙用手指在舌头上沾了一点唾液,在窗子角落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戳,一道亮光就射了出来。他弯腰将右眼贴在那个小洞
上,往里面看去。
只见欧阳胜正坐在窗台下的条桌旁,一盏油灯正摆在他面前,他手里正拿着一张纸,上面好像是一个男人的画像。欧阳胜满脸仇恨,目露凶光,嘴唇颤抖着,不知在咕哝什么,双肩间或抽动一下,脸颊上还留有泪痕。
周德山努力朝那张纸上看去,只见那画像是一个留着一缕山羊胡子,头顶扎着一个发髻的瘦削男子,看样子大概三十多岁。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油灯摇晃了几下,欧阳胜用手罩着油灯,周德山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感觉欧阳胜正起身朝门口走来,赶紧蹑手蹑脚地返了回去。他感觉欧阳胜越来越不可思议,强烈的好奇心,使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解开欧阳胜的秘密,但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升起了要帮助欧阳胜的想法。
大年一过,伙计们纷纷回到药铺,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复生堂”也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在新年开工的第一天,周德山就宣布,让欧阳胜执笔开药方,这样,他就可以只管看病了。
大家看了那些对联,也对欧阳胜的字很是佩服,况且周德山历来都是以才取人,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而且平时对大家又很照顾,所以大家对他的安排向来心服口服,做事也是尽心尽力。
欧阳胜不但字写得好,而且悟性也特别出众,每次周德山看完一个病人,无论嘴里念出多少种药品,速度多快,他都能够一字不差地将药名写下来,而且比以前周德山写的还工整,一目了然,让抓药的伙计看起来也方便多了。后来,他竟然可以在听了周德山和病人的谈话后,自己开出一些简单病例的药方,经周德山检验过后,竟丝毫不差。如此一来,众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周德山也比以前轻松了许多,整个“复生堂”从此忙而有序。
天气慢慢暖和起来,看病的患者也越来越多。这天,来了一位患者,大概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长得尖嘴猴腮。他一进药铺,就朝周德山看病的木桌上扔下一锭银子,说道:“今天周先生不用为他人看病了,这银子应该比你一天的收入还多吧?”
周德山正在给一位老者把脉,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感觉有点面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难怪,每天出入于“复生堂”的人不计其数,天南海北的都有,谁记得清楚?听这人说话,操着生硬的中土口音,好像是远方人。
周德山说道:“来的都是病人,我当然要一个一个的看,请你先坐一下。”
那人说道:“家母跟着我从京师而来,因不服水土,加上长途跋涉,病得不轻,连续请了几位郎中都束手无策。听说先生向来对疑难杂症很有办法,所以才急匆匆赶来。万望先生高抬贵手,前往替老母探看一下,否则老母危在旦夕啊。”
说着,又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周德山将银子推到桌子边缘,说道:“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但是这些患者现在也的确需要我。这样吧,你先把这些银子收起来,等我晌午有空了你再来,我就跟你去看你老母。到时候,该怎么算就怎么算,用不了这么多。”
那人说道:“好,晌午你一定要来。这样吧,我还有一点急事,你记下我的住址,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周德山就记下了那人的住址,原来此人名叫柳云,住在城东的“闲月客栈”。那人留下一锭银子,说是就诊的定金,又叮嘱了几句,急匆匆走出了药铺。
周德山让张老汉将那锭银子格外放好,替那位老者看了病,却未见欧阳胜开出方子,回过头来一看,只见欧阳山两眼发呆,提着笔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德山连叫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问周德山开什么药方。
周德山看着欧阳胜,感觉他刚才都还很正常,为何现在失魂落魄一般?他心里不由得顿生疑窦,他思索了一阵,突然想起,刚才来的那个人,就好像是他曾经偷看到的欧阳胜画像上的那个人!只不过年龄要大一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决定到“闲月客栈”看看,究竟这人和欧阳胜有什么关系。
(三)
吃了午饭,周德山就准备去“闲月客栈”。只见欧阳胜走了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德山看着他,说:“怎么了?”
欧阳胜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周德山说道:“你现在铺子里守着,一般的症状现在你也可以诊断了,如果有诊断不了的,你让病人等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欧阳胜答应了一声,满腹心事地坐到了桌旁。周德山看了看他,走出了“复生堂”。
到了“闲月客栈”,就见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正焦急地翘首以待。见周德山走了过来,立即满脸堆笑,作揖行礼道:“周先生,你终于来了,柳爷正在后面,他叮嘱我在此等候你,你跟我来吧。”
周德山就跟着那个客栈里的伙计进了“闲月客栈”。伙计对周德山说:“先生请稍等片刻,我去通知柳爷。”说着,就进了客栈的后门。
周德山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前来住店的客人很多,但是掌柜的却说已经没有了房间。周德山心里就很奇怪,忍不住走到柜台前,询问起来。
掌柜的认识周德山,说道:“原来是周先生呀,请坐请坐。”边说边将周德山领到一张桌子前,又转身对一个伙计喊道:“给周先生泡一杯好茶。”
周德山连忙说道:“不用,我只是来给你们一位客人的老母亲看病的。”
掌柜的说道:“是柳爷请你来的吧?前几天他们才住进我这里的,好像来了七八个人,来的时候还抬着一副担架,当时担架上的人被被褥捂得严严实实,看来的确病得不轻。他们一来,就将整个后院全部包了下来,所以现在客栈没有了多余空房。”
周德山这才明白,他又问道:“有谁来为柳爷的老母看过病呢?”
掌柜的说道:“先后来过‘千草堂’的梁先生、‘无恙居’的高先生,还有和你齐名的城西张白泰老先生,最后都没办法。一问,才说是患上了一种罕见的传染病。所以,柳云一般不允许人到后院去,也根本就没有人敢去。只有刚才等你的那个伙计,拿了柳爷不少银子,专门伺候他们。”
正说着,那个伙计和柳云从后门走了过来,一见周德山,柳云赶忙说道:“先生快请!”
周德山道:“走吧,快进去看看。”
柳云就带着他进了后院。转过面对后门的一道影壁,周德山发现,整个后院很大,三面各有数间瓦房,都大门紧闭。柳云走到西侧最后面的一间房子门前,用手敲了敲门,立即,门开了,一个和柳云穿着打扮差不多的汉子弓着腰,低着头,站在门边。
柳云将周德山带进房间,走向房间深处。周德山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药味。
周德山跟着柳云穿过房间,看见在台阶角落处,一个炭炉上正熬着一罐药,药味很浓。又经过一道走廊,发现这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周围是几丈高的围墙,正中央是一个小水池和一座假山。两人经过走廊,转向花园东侧,来到花园紧邻高墙东北角的一栋两层的木楼前。木楼不大,上下各两间房子。木楼周围是高大的树木,将整座木楼大部分掩隐在树枝之中,显得很是雅静。
木楼的台阶上,站着两个外貌和刚才开门汉子几乎一样的汉子,见两人走了过来,立即低头弓腰,将靠近围墙房子紧闭的大门推开,让二人进去。
周德山跟着柳云进入房内,立即一股血腥味和腐臭扑面而来,周德山不禁皱起了眉头,跟着柳云几步进入内室,一眼就看见一张木床,紧靠着右侧的窗台下的白墙,一个汉子跪在床边,正在清洗着带有血污的帕子。血腥味和腐臭充满了整个房间。
周德山来到床前,看见躺在床上的人被被褥捂得很严实,只有少量的头发露在枕头上。柳云吩咐跪在地上的汉子将那盆清洗帕子的污水端赱,拉过一张木椅,请周德山坐下。
周德山掀开被子,就惊呆了。原来,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太太,而是一个昏迷不醒的汉子!
周德山惊讶地抬头看着柳云,柳云突然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先生已经看到了,就请好好为我兄长医治。快给我兄长看看。”
周德山看到,那汉子双腿缠着白布,白布几乎被血污浸透,双脚十指已完全溃烂,发出阵阵腐臭。他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是中了‘千枯针’吧?”“千枯针”是一种传说中的暗器,中了暗器,枯针会慢慢被人体吸收消失,剧毒慢慢从下肢向全身浸蚀,全身会逐渐腐烂,最后只会剩下一副骷髅,其过程痛苦无比。但是,制造“千枯针”的人,至今还没有解药。在十年之前,周德山曾经见过父亲医治过一位中了“千枯针”的人,经过无数次研制,才调配出解药,后来听说那人竟然是一个采花大盗。所以他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柳云说道:“果然名不虚传,你是第一个能够看出此症状的原因。”他满脸杀气,“找到了原因,先生应该有办法医治吧?我等着先生的好消息。记住,今天先生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有半点消息泄露出去,‘复生堂’所有的人将统统死得很惨。”
周德山后背已经冷汗淋淋,他联想起了近段时间以来,附近州府一些商船连遭抢窃,难道就是柳云一伙人所为?
他大惊失色,说道:“难道你们就是那些盗贼?”
柳云冷冷一笑,说道:“不错,我们就是一伙江洋大盗。兄长正是在一次作案中,不慎被事先潜伏在船舱中的一个人暗算。我们虽然杀掉了船上所有的人,但是那个袭击兄长的人身上并没有解药。不过先生别忘了,我们可是一帮亡命之徒,如果你不尽心将兄长医治好,后果你是知道的。我会每天派人到你店铺里去一次的。请吧!”
周德山颤抖着站了起来,柳云又说道:“不要耍滑头,我的手下遍布整个城内的角落,如果你敢走漏一丝风声,‘复生堂’将立即不复存在。”
周德山明白,这些江洋大盗,全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赶紧说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回去开始研制解药。”
周德山心惊肉跳地从“闲月客栈”出来,经过附近的“千草堂”时,看见几个穿着打扮和柳云一样的汉子正在店铺周围游走。他心里明白,为什么那些同行至今没有向官府报案,原来是受到了柳云的监控。他不敢耽误,急匆匆赶回了“复生堂”。
(四)
周德山回到店铺,立即进了楼上的书房,关上门,从一个隐蔽的木柜里翻出一本书。这上面记载着“复生堂”祖祖辈辈留下的一些绝密药方。他找到了医治“千枯草”的解药配方,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又将书放回原处,下了楼。
他来到药铺,就看见几个陌生人在药铺门口走来走去,还不时向里面张望。周德山知道,是柳云派人开始监视“复生堂”了。他直接进入抓药的柜台后面,自己亲手抓了几种药,交给一个伙计,又悄悄对他说了几句,然后走到欧阳胜旁边坐下,立即就有一个患者让他把脉。
到了晚上,周德山用瓦罐将伙计熬好的药端给了等候在门口的一个汉子,那汉子用一个竹篮子提着药,和监视的另外几个人走了。
这样过了两天,倒也相安无事,每天都有几个人在门外监视,然后等周德山将药熬好拿走。
周德山心想,只要为柳云的兄长医治好了,不走漏一点风声,“复生堂”应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开门做生意的人,最害怕惹祸上身。所以他每天都亲自配药,又亲自检查熬药。
欧阳胜这段时间好像对店里的草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事他就会向抓药的伙计询问那些草药的功效。周德山也没在意,心想:看来他是打算一直在此呆下去了,那就必须要学到一些真正的东西。也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如果能够学到一些东西,对“复生堂”也是一种好处,以后自己有事出去了,有他为患者看一些普通的病,也是好事。这样想着,周德山就经常为欧阳胜讲解一些病的症状和药方。
但是,周德山很快又发现,欧阳胜只对那些具有异香和剧毒的药种感兴趣,对其他药却根本不在乎。而且,从那天柳云来了过后,欧阳胜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有空就在一些废纸上画画。
周德山发现,欧阳胜的绘画颇具功底,甚至比当时一些名家的绘画还要技高一筹。他这段时间因为柳云的事情,提心吊胆,对欧阳胜关注少了许多,如今柳云那边好像没有什么意外,他不由得又对欧阳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隐隐感觉到,在柳云和欧阳胜之间,肯定隐藏着一段秘密。莫非是柳云曾经对欧阳胜的家人做过什么?周德山突然醒悟,柳云一伙是江洋大盗,难道曾经在欧阳家犯过案?但是柳云看到过欧阳胜,好像又不认识欧阳胜。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欧阳胜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呢?还有心情画画?可他为什么偏偏对那些很少用的药那么感兴趣呢?
周德山冥思苦想,始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决定从此暗中观察,解开其中的秘密。
欧阳胜越来越沉默了,经常对着自己的画发呆,口中不时喃喃自语着,但是谁也听不清楚究竟说些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对周德山说道:“我终于想好了,请你为我配上一副药,我有用。”
周德山接过他开的药方,见上面有:麝香、苍术、香茅、辛夷。全是具有异香的药种。
周德山问道:“这些药一般用来医治风湿、闭汗等症状和制作香囊之用,你有何用?”
欧阳胜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还没有完全的把握。等成功了,你就明白了。”
周德山尽管感到奇怪,还是吩咐伙计为他配了这些药。
欧阳胜拿到药,立即跑进厨房,亲自熬起药来。不一会,整个后院飘起一股浓烈的异香。
周德山也不言语,只是仔细看着,看欧阳胜究竟要作什么。过了两个时辰,周德山抽空来到厨房,只见欧阳胜将药液倒入一个器皿当中,等到冷却后,又倒入一些墨汁。
欧阳胜说道:“周先生,有劳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就让我作几幅画送与你吧。”说着,进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周德山跟着走了进去,欧阳胜将门掩上。周德山看着欧阳胜将调好的药液倒入一个砚台之中,在桌子上铺好一张崭新的宣纸,提起笔来,开始作画。
不一会,一幅牡丹写生图跃然纸上,画得是娇艳欲滴,栩栩如生。画完画,欧阳胜又用一张帕子很小心地将器皿中剩下的药液涂抹在画纸上。然后对周德山说道:“晚饭过后,恳请先生你将伙计支开,你到此房间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又过了一会,画纸已经完全阴干,但是室内却飘逸着阵阵异香。欧阳胜将画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对周德山说道:“我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如果这幅画再着上色,就几乎十全十美了。”
周德山脱口说道:“难道你会失传多年的‘香画’?”
欧阳胜说道:“是的,这是叔父传授与我的绝技,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会。既然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这幅画价值连城,就送与恩人,权当报答。”
周德山明白,“香画”据说和“千枯针”一样,是一位世外高人的传世绝技,一幅这样的画,现在恐怕只有皇宫大内里才收藏有一两张,其价值可想而知。难道欧阳胜和这位世外高人有什么渊源?
周德山收了画,藏入放那本祖传秘方书地密柜里。吃了晚饭,他叫住在欧阳胜房里的那些伙计到药库房里整理药材,说是明天等着要用。估计那些伙计忙活完,也已经接近子夜了。他跟着欧阳胜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欧阳胜就将门关上,点上油灯,从床铺下取出那张画像,对周德山说道:“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让周德山坐下,慢慢讲起了他的过去。
原来,十年前,欧阳胜的父亲欧阳雄是台州附近一个小镇的郎中,历来喜欢收藏各种字画古玩。欧阳胜几岁就没了娘,跟着父亲。但是父亲却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所以就一直让他到山里跟着自己的哥哥学画写字,念书。欧阳胜的叔父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江湖中人,后来看破红尘,隐居山中。他没有儿女,因此对自己的侄子格外喜爱,加上欧阳胜天赋极高,因此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力传授。有一天傍晚,欧阳胜回家探望父亲,看到一群人正坐在自家院里,父亲正在为一个人医治。但是那些人手里都拿着长刀。他就绕过院子,从后门进了一间小屋躲了起来。只见一个瘦削男子提着长刀,在前面的物资子里到处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对欧阳雄不知说了些什么。等那伙人走后,欧阳胜才敢出来。欧阳雄就叫他赶快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回来。欧阳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问,但他生性倔强,决定要看个明白,于是慢慢收拾东西。到了晚上,他正要出门,就看见那个瘦削男子带着那几个人冲进院子,欧阳雄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去,赶忙迎了出去。欧阳雄就看到那几个人手提长刀,对父亲凶神恶煞地说着什么。欧阳胜趴在窗子里,偷偷向外看,仔细偷听。为首的那个瘦削男子举起长刀,用很生硬的中土口音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小心你的狗命!”
欧阳雄说道:“你们怎可以这样,我为你的兄长治好了刀伤,你们反而恩将仇报,要来抢夺我的东西。”
那瘦削男子恶狠狠地说道:“我兄长之所以受伤,还不是你们大明官兵所为,我们现在流窜到此,就是要烧杀抢掠。哈哈!”
说着,一挥手,几个男子就冲向屋里。瘦削男子手起刀落,将欧阳雄一刀杀死,然后也冲进屋子,并疯狂地叫着:“给我抢,把那些中土人的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拿走!还有,仔细搜查,发现有人就一个不留。”
欧阳胜吓得赶紧从后门溜到后山上,向叔父那里跑去。到了叔父那里,痛苦着将父亲被杀的情景讲述了一遍。叔父听了,要欧阳胜仔细回忆那瘦削男子的摸样,他根据欧阳胜的描述,画下了那个瘦削男子的画像。他对欧阳胜说道:“你知道吗?那伙人是流窜到此的倭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前几天还在附近暗中射杀过一个专门奸淫妇女的倭寇。那人是看上了你父亲的古玩字画,弟弟才惹来杀身之祸。”
最后,他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伙恶徒肯定还会到处作案的,我们暗中查询他们的下落,伺机下手。”他将画像交与欧阳胜,叮嘱说,“你一定要随时记住此人的摸样,一有机会就报仇。”然后,趁着天黑,二人回到欧阳雄家里,才发现屋里所有古玩字画被洗窃一空,看来倭寇杀了人,抢了东西也不敢留在这里,不知又逃窜到何处去了。他们只好将欧阳雄草草掩埋了。
随后,尽管两人四处暗中打探那伙倭寇的下落,也听闻临海附近经常出现倭寇骚扰附近村民的事件,但等他们赶到时,只留下滚滚浓烟和死尸。所以一直没有查到那伙倭寇的具体下落。
后来,倭寇越来越多,官府也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但是,倭寇一般流动性很大,在一个地方犯下滔天大罪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影。这样过了十年,欧阳胜的叔父听说东部几个州府连续发生商船遭受抢窃的事件,就带上独门暗器“千枯针”,和欧阳胜上了一只东行的商船,晚上正休息时,恰好遇上倭寇窃船。于是在船舱中发出暗器,不想倭寇众多,一阵乱砍乱杀,只射中了一个倭寇,来不及继续发出暗器,倭寇就冲入船舱。他将欧阳胜奋力推入海中,自己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倭寇乱刀砍死。欧阳胜看到,尽管倭寇蒙着脸,但是其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和那双饿狼一般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杀死父亲的仇人。他跳入海中,迷迷糊糊地随波逐流,接近天亮的时候才上了岸边。四处游荡,加上在水中浸泡多时,受了风寒。也是天缘巧合,撞进了“复生堂”。捡回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欧阳胜已是泣不成声,牙齿咬的嘎嘎直响,将手里的画像揉成一团。
(五)
周德山听了欧阳胜的述说,义愤填膺,不禁大声说道:“朗朗乾坤,那些倭寇竟然敢犯下如此罪孽。待我前往官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欧阳胜抬头看着他,惨然一笑,说道:“官府?官府能够怎样?又没有证据,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现在的倭寇,就是利用他们行踪飘忽不定的特点到处作案。而且,近段时间我们这里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官府怎么出头?”
周德山一想,是啊,以前官府也出动过军队剿灭倭寇,但那都是征对大规模倭患,像这种一小股流窜倭寇,官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有防范。况且,现在“复生堂”已在柳云的监控之下,一旦自己有丝毫差错,家里的人和药铺都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看着满脸泪痕的欧阳胜,说道:“堂堂大明子民,难道就任由弹丸之地的东瀛浪人胡作非为吗?”
欧阳胜停止了抽泣,两眼露出坚毅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血债血还!这些天杀的浪人,终究是一群丧门之犬。我要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周德山问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和那帮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较量?”
欧阳胜此时恢复了往日的那股傲气,说道:“中国的医术历来博大精深,草药千奇百怪。我要利用柳云喜好古玩字画的特点,将其在无声之中灭杀!”
他看着周德山,说道:“我送给你的画,正是叔父独创的‘香画’,历来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画中极品。但叔父向来淡薄功名利禄,只有两幅画流传于世。我就利用‘香画’来实现我的复仇大计。”
周德山忽然明白了欧阳胜的计划,他说道:“你是不是想利用献画给柳云,瞅准机会行刺柳云?”
“不!他手下那么多人,我根本没有机会。但是,我看的出,只要柳云一死,那些乌合之众就会乱了阵脚。只要柳云一死,我们就有机会向官府通风报信,到时候,我们找到他们作案的证据,他们想逃也来不及。”
听欧阳胜这么一说,周德山还是不明白。见他满腹狐疑,欧阳胜说道:“柳云一死,那些乌合之众必然会为了争夺财宝发生内讧。他们是什么人?只不过就是一帮落魄的商人和浪人。只要我们找到证据,他们必死无疑.”
周德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不知道欧阳胜怎么实施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让柳云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欧阳胜对制作“香画”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每天一回到房间,别的伙计在屋子里不是聊天,就是睡觉。而他却一直要画到深夜,而且只画牡丹。不久,室内墙壁上就挂了好几幅牡丹图,而且整个房间充满了异香。而且,他每天都在喝药,喝一种气味很难闻的药液。
周德山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柳云兄长治伤,却暗中在原来的药中又悄悄加上一种能够使人神智逐渐迷失的药,当然这药效一时显现不出来。他要尽量拖延时间,为欧阳胜创造机会。那晚,他曾经对欧阳胜说过,不如利用他治伤的机会,在药中下毒。欧阳胜说,不能这样,倘若事情败露,不但杀不了柳云,而且会给“复生堂”带来灾难,官府也会以谋害之罪查办周德山。到时候,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加害恩人。欧阳胜最后只要求周德山继续为他配药,还要求周德山尽量拖住柳云一伙,因为一旦周德山为柳云兄长治好伤,那伙倭人必然会立即转移地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过了惊蛰,欧阳胜的画已经画得有如神助,和叔父想比,他感觉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周德山心里也暗暗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欧阳胜喝下那种很难闻的药液以后,脸上逐渐起了一种暗红色的小斑,起初只是一点瘙痒,后来逐渐发展为成片的紫色斑块,并奇痒无比。欧阳胜从此不再坐在药铺里开药方子了,而是整天呆在“复生堂”最后面的一间靠着后院围墙的小草屋里。周德山也对此种症状好像束手无策,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重的皮肤病,担心传染给其他人,就只好将欧阳胜安排在这个平时几乎无人涉足的地方。只是他每天自己带着饭和药水去看一下。他不准其他人接近欧阳胜,害怕其他人也染上这种怪病,他要亲自找出病因,研制出配方,为欧阳胜治病。
在此节骨眼上,欧阳胜竟然患上了这种病,而且现在发展到了斑块成片脱落的地步。欧阳胜痛苦不堪,整天蒙着脸,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周德山也心急如焚,每天研究配方。这天晚上,周德山照例去探望欧阳胜,却发现那间草屋早已人去房空。
第二天也是如此,于是周德山在第三天趁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特意提前来到后院,他要看欧阳胜究竟到哪里去了。尽管他知道欧阳胜有他自己的复仇计划,自己也一直对他的要求有求必应,但是,现在搞成这样,自己也毫无办法。他不由得暗自责怪起欧阳胜来: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他悄悄绕到后院,躲在离草屋不远的土墙后面,紧紧盯着草屋。
不一会,就看见欧阳胜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提着一根棍子,一个铁笼子,从草屋走了出来。他打开后院门,出去后,又关好门。周德山看得很清楚,铁笼子里有十多只肥硕的大老鼠。等欧阳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德山进了草屋,立即闻到了熟悉的异香,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腥气。他循着腥气仔细辨别方位。最后确定那腥气是从床底下散发出来的。他蹲下身子,朝床底下看去,又听到轻微的“簌簌”声。他仔细一看,看到了一个铁笼子,他拉出笼子,一看,不禁毛骨悚然,笼子里竟然关着几条色彩斑斓的剧毒毒蛇!
那些蛇缠绕着,扬起头,吐着信子,双眼发出冷酷的凶光,死死盯着周德山,尾巴不停地颤动,发出阵阵颤响。周德山一下跌坐在床上。
他现在完全不明白欧阳胜到底要作什么了,他决定等他回来,问个明白。这样下去,会把人搞疯的。周德山感觉窒息得难受。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院门有了响动,欧阳胜提着笼子回来了。一进草屋,更加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周德山忍不住想呕吐。
欧阳胜看到周德山坐在那里目瞪口呆,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等周德山开口,他就说:“明天我就要离开‘复生堂’了。最后还得请恩人成全我一件事。”
周德山看着他,又看着他刚刚放下的笼子。笼子里的老鼠一只也不剩,变成了几条头扁扁的毒蛇。
欧阳胜摘下面上的黑布,周德山惊叫一声。欧阳胜原来那张俊朗清秀的脸,变得异常丑陋和恐怖。紫色的斑块虽然已经完全脱落,也已经愈合,但却使欧阳胜整张脸变得斑斑点点,坑坑洼洼,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周德山根本就不敢相信,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气度不凡、俊秀文雅的欧阳胜。
欧阳胜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终于大功告成了,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说着,他又摸出一张纸递给周德山,说道:“请恩人成全欧阳胜,大恩无以为报,只有将那些画赠与恩人。”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周德山磕了三个响头。
周德山赶紧将他扶起,眼里闪着泪光:“兄弟何出此言?但凡大明子民,皆对倭人恨之入骨,想那倭寇杀我等子民,毁我等百姓家园,强掠我等财物,犯下滔天大罪,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就算是其他人,我也应该尽一点绵薄之力!”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常年的压抑,多日的惊惧,在这一瞬间似乎完全得到了释放,欧阳胜痛哭流涕,周德山也是唏嘘不已。
从草屋出来,周德山独自来到药铺,此时店里已无一人。他点上烛火,按照纸上的药名,配好了一样的药,一共五包。那纸上的药名是:卜芥、川乌、马线子、朱砂。
同时,欧阳胜将那些毒蛇的毒液全部挤压出来,装入一个精致的瓷瓶里。然后,提着笼子,将那些毒蛇放回山中。
第二天一大早,周德山来到后院,递给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欧阳胜一个大包裹,叮嘱到:“万事小心,如有不测,一定要回到‘复生堂’。”
欧阳胜跪下磕了头,告别了周德山,依依不舍从后院门走了出去。
(六)
再说柳云这边,柳云看见兄长的伤势渐渐好转,只是还时常昏迷不醒,就吩咐手下细心照料着,自己准备出去走走。他要窥探哪里可以下手,但是在州府城里,有官兵驻守,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要换成以前,那些知道他秘密的郎中,早就被他杀害了。他现在必须要小心谨慎行事。
两个多月以来,柳云都呆在客栈后院房间里,不是照料着兄长,就是呆在自己房间里,欣赏把玩那些抢来的古玩字画,心里早就闷得发慌。现在兄长看起来已无大碍,听在“复生堂”监视的手下说,再过一段时间,继续服用周德山熬的药水,注意好好休息,不久就会痊愈,他的心里也着实舒坦了许多。
这天,暖洋洋的阳光照射着,柳云心情也好得出奇,就信步走出“闲月客栈”,准备好好到大街上看看。刚刚步出客栈大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裁缝铺旁边围了一大群人,还不时有人在说“好,好!”
柳云好奇地走到人群里,朝里面一看,原来是一个蒙着面的人在作画。他看了一会,感觉那人的绘画技艺超乎寻常,许多围观的人不时叫好,等着买画。买到画的人,个个喜形于色。柳云赶紧挤到人群最里面,仔细看那人作画,心里不由得也暗暗称奇,想不到在这里,还有如此绘画高人。在他眼里,自己所收藏的古画,和此人的画作一比,立即相形见拙。
他问道:“兄台一张画卖多少钱?”
那人微微抬了一下头,说道:“五十两!”
柳云说道:“这么贵?”
那人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柳云,说道:“画是有灵性的,可遇不可求,这也要讲一定的缘分。这位兄台,没听说过,佳人易得,绝笔难求吗?你看我作的画,没有一幅是用同一支笔绘画而成的。并且,每幅画的风格、线条、题跋和印章都各不相同。况且,还要看我的心情和买画的是什么人,我的画不是随便就可以卖的。”
柳云心想:中土文人墨客,大多清高气傲,脾气古怪,一个不高兴,纵然你肯出千倍的价钱,有时候就是一个字也未必讨要的到。特别是那些技艺特别绝妙的,更是千金难求其一动笔。对付这种人,必须以礼相待,而且还必须对其作品真正领悟和尊重。
想到这里,柳云立即说道:“那兄台可否为小可作画?看兄台的画笔,如行云流水,线条清新,柔中带刚,而所题写之字,更是入木三分,大有超越颜氏之风。”
那人说道:“看来这位兄台也是一个饱学之士,对绘画和题字深有研究。不过,小可历来有个规矩,无论何人,只为其作画一幅,或题字一篇。而且每天作画绝不超过五张。”
柳云说道:“兄台有如此技艺,何不多画几张,也好多赚些银两?”
那人道:“佳品在精而不在于滥,多了,显不得其珍贵。”
柳云点点头,说道:“这样吧,也请兄台为小可作画一幅,如何?”
那人将笔一放,柳云旁边一个人立即递过来一包银两,喜滋滋地拿了画就走。那人收了银两,对柳云说道:“抱歉,今天刚刚画完五张,兄台改日再来吧。”
说着,开始收拾家当。人群里许多人叹息着,纷纷散开了。柳云呆呆地看着那人,只见那人将桌子放到裁缝铺,拿起纸笔,径直朝“闲月客栈”走去。
柳云也跟着进去,不一会,就见那人叹息着离开了柜台,向门外走去。想必是没有了客房。柳云眼珠一转,立即追了上去,喊道:“兄台留步!”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兄台叫我有何事?”
柳云说道:“客栈必定是没有客房了吧?不要紧,我包下了整个后院,如果兄台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叫人腾出一间屋子。”
那人说道:“真的吗?我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那就多谢了,我一定多付一些银两给你。”
柳云说道:“这是什么话?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为我作画一张,我不但不收取你的住店银两,还是照样付给你画金。”
那人思索了一阵,说道:“好吧,我今天就破例一次。”
柳云喜出望外,连忙将那人带到后院,吩咐两个手下立即收拾出一间房屋。
那人自然就是欧阳胜,他见柳云已经上钩,心中窃喜。柳云等欧阳胜安排妥当之后,就立即送来上好的宣纸和画笔,请求他作画。
欧阳胜说道:“不忙,看在兄台如此多礼的分上,我们何不痛饮几杯?酒醉作画,更显我的画风放纵飘逸,比清醒时候更有神韵。”
柳云闻言大喜,立即吩咐伙计摆上酒菜,和欧阳胜开怀痛饮起来。欧阳胜不一会就醉醺醺的,走到条桌旁,提笔作起画来。
但见他走笔如天马行空,身子随着线条的行移不断左摇右晃,片刻,一幅精美绝伦的牡丹图就跃然纸上。
柳云细细品味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妙!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画一气呵成,乱而神聚,绝!太绝妙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拿起来,说道:“我立即叫人将其裱上,挂在我的卧室里,仔细品赏!”
从此以后,欧阳胜摆摊后就和柳云喝酒聊天。有一天,趁着酒意,柳云问道:“兄台为何蒙面?是怕你的技艺太高,被人认出来吗?”
欧阳胜一听,谈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兄台说,为了作画,我的脸早就被毁容了。”
柳云听了,一脸惊异:“作画毁容?怎么可能,作画和面部有什么关系?”
欧阳胜说道:“我们相识也已有半月有余,况且兄台对小可也处处照顾,我就实话实说吧,不过,请兄台看了我的脸,不要惊恐,也不要对人泄露。”
柳云一拍胸脯,说道:“兄台放心,我绝不泄露你一丝隐秘。”
欧阳胜慢慢摘下蒙布,柳云一看,也禁不住惊叫一声。那是一张已经扭曲变形,及其丑陋恐怖的脸。欧阳胜惨然一笑,将脸重新蒙上,猛地喝干了一杯酒,说道:“为了能够完成‘香画’,我几年前就开始研制配方,不想在熬制药液之时,浸染上药液。‘香画’虽然具有奇特的异香,但是在熬制的药液之中,却含有浸蚀皮肤的毒素。我的脸就是在研制过程中慢慢变成这样的。幸好现在已经完成心愿。”
柳云以前也对“香画”耳有所闻,只是从未见过。据说一幅“香画”,可以保存上千年而不腐,且异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虽然在研制过程中对研究之人有所毒害,但是一旦研制成功,成品画作却对人大有裨益而无一害处。相传这种绝技已经失传多年,流传于世的画作也仅仅只有两张,还是藏在皇宫内,世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可见其珍贵程度,绝非一般珍奇宝物所能相提并论的。想不到今天自己竟然能够遇到可以制作“香画”的奇人,柳云由惊转喜,忙说道:“兄台虽然受尽磨难,也终究大功告成,可否让我一饱眼福?”
欧阳胜看到柳云双眼流露出贪婪和期待的光芒,说道:“‘香画’颇具人的灵气,作画时万不可有污浊之物在旁,而且作画人必须要抛开一切事情,不能够有一丝杂念,方可完成一幅画作。”
柳云说道:“这个好办,我马上令人将我的卧室旁边那间小屋收拾出来,兄台从此以后不要外出,只管静心作画。你每天的收入,我双倍给你。每张‘香画’我给你一千两。”
欧阳胜说道:“‘香画’不同于普通画作,有时候一个月才能够完成一张,甚至更久,因为所用配料配置相当繁琐,所以你必须要有耐心等待,还必须保证我在配制原料时,不得有任何人靠近我工作的地方。虽然现在研制成功的配料完全对人体没有害处,但是颇有灵性,包括你也不可以靠近,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柳云道:“好,只要你给我完成‘香画’,我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你。”他也明白,中土的某些东西,蕴含了许多他根本不了解的神奇奥秘,他也不愿意到手的珍宝化为乌有,所以完全答应欧阳胜的要求。
从此,欧阳胜就呆在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每天熬制着药液,柳云也早早离开卧室,好让他静心配制。每天一大早,一阵阵异香就飘了起来,充满了整个后院,但柳云从不敢靠近一步,也严令其他人不得越雷池一步。欧阳胜就在那里可以自由走动而无人看管了。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完全被柳云控制住了,现在自己根本走不出“闲月客栈”了。
欧阳胜几次进入柳云的卧室,看到了挂在墙壁上那些本属于父亲的字画,心里就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怒,但是他强迫自己忍了下来。现在里离复仇仅仅一步之遥,不能前功尽弃。他也知道了柳云的真实身份,原名叫吉野三术,是东瀛落魄王朝的贵族,十五年前就带领一伙东瀛商人和浪人,窜到福建,一路烧杀抢掠,来到了浙江。
吉野三术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早上,欧阳胜跑出来狂叫道:“好了!好了!我终于可以画‘香画’了!”
吉野三术赶紧令人铺好宣纸,磨好墨汁,几只特等画笔,一切准备就绪,欧阳胜让所有人退出去,点上一炷香,关上门,开始独自作起“香画”来。
吉野三术在外面不停地走动着,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但最终还是强行耐住性子。直到晌午时分,欧阳胜好像大病初愈般,拖着虚弱的身子出来了。吉野三术立即冲进屋子。
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扑面而来,但见条桌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牡丹图栩栩如生地怒放着,画纸上方,还袅袅升腾着淡淡的薄烟,薄烟中,隐隐显现出几株含苞欲放的牡丹,随着薄烟的扩散,那牡丹徐徐盛开,慢慢向纸上沉淀,待薄烟散尽,纸上的牡丹好像被人用笔又勾画了一遍,更加饱满,娇艳欲滴。
吉野三术看得呆住了,喃喃说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欧阳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说道:“感觉怎样?”
吉野三术才如梦初醒,连声说道:“太神奇了。”
他感觉,那奇特的异香使他全身清爽,好像被温暖的流水沐浴着,很是舒服。
欧阳胜说道:“这是‘香画’的入门技艺,如果能够达到最高境界,画上的牡丹就好像盛开在你面前,艳丽夺目,触手可及一般。”
吉野三术张大了嘴,说道:“这已经美妙绝伦了,还有更美妙的吗?”
欧阳胜说道:“你看,这牡丹图只是黑白淡墨的,如果我能够配出彩色的配料,为牡丹着上艳丽的色彩,那就更加逼真。盛开的牡丹千姿百态,色彩各异,再融入最好的香料和防腐配料,传说中的‘香画’才算是真正达到了最高境界,才可以真正称得上传世绝品。现在皇宫里的两幅,只不过是试验品而已。”
吉野三术听得出神,等欧阳胜说完,他立即问道:“那样的画,需要多少时间?”
欧阳胜感觉到,机会终于到了,吉野三术贪得无厌的本来面目终于被自己一步一步引诱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要他一心想着要得到更好的“香画”,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就有完全的把握实施复仇计划了。
他说道:“要制作最好的‘香画’,需要更加精密的配制方法,所以需要更加小心谨慎,而且需要的奇缺原料也更多。我这里还缺几样东西,你帮我去买一点回来,就在药铺里可以买到。”说着,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吉野三术。
吉野三术来到附近的“千草堂”,对守在那里的手下说了几句,其中一个拿着纸条走了进去,不一会就出来,对吉野三术说道:“这里没有,因为这些草药不但稀缺,而且很贵。掌柜的说了,好像此地只有‘复生堂’才有。”
吉野三术叫那人继续监视着,自己直接朝“复生堂”走去。
(七)
拿到欧阳胜的纸条,虽然字体很工整,但最后一行字伙计看不明白,就让周德山看。周德山一眼就认出是欧阳胜的字迹,他思索了一阵,立即亲自抓了药,等吉野三术走后,立即吩咐张老汉暂时看着,自己急匆匆走进后院,上了楼。
进入书房,关上门,周德山仔细地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字,最后一行写着:石、朱、石、少,卅无一,鸟无目,下月尽,宝头两口。切记!
前面的他已经理解,无非就是朱砂、川乌,看来欧阳胜要加大毒药的用量了。想到此,周德山眼里满是泪水,为了将这一伙倭寇歼灭,欧阳胜害怕柳云认出他,从而牵连到“复生堂”,不惜以毁容来掩藏真正面目。而他上山捉蛇,也正是配制在画里,加上那些剧毒药物的毒性,足以可以使闻到毒气的人慢慢中毒身亡。这是欧阳胜离开以后,周德山冥思苦想了几天才找到的答案。
这招太绝妙了,的确可以在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现在看来欧阳胜已经即将大功告成,所以才会在最后时刻加大毒药用量。但是,纵然欧阳胜可以让自己的计划成功,但他自己最后也难以脱身。
想到这里,周德山又看了看纸条,突然恍然大悟,想起了那晚欧阳胜说过:柳云一旦身亡,那帮乌合之众必然内讧,到时候就可以拿到证据,就可以报官了。对,下月尽,就是下个月底,欧阳胜要自己去报官。明白了欧阳胜的良苦用心,周德山决定,自己也该亲手除掉一个倭寇了。下午,他在柳云需要的药液里,加入了慢性毒药。
欧阳胜拿到草药,关起后花园大门,熬制起药液来。
很快到了月底,一天一大早,欧阳胜打开花园大门,取下蒙布,手舞足蹈地叫喊起来:“哈哈!哈哈!大功告成了!我终于成功了!”一路狂奔,看见吉野三术,拉着他就往后院跑去。
吉野三术被欧阳胜拉着,心里也是欣喜若狂。来到那间屋子,欧阳胜叫吉野三术选了一张特大的特等宣纸,几只狼毫,一个特大砚台。只见他铺好宣纸,摆好狼毫,往砚台里倒入墨汁后,从身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往墨汁里倒入一些透明的液体,又倒入一些早已熬制好的香料。立即,阵阵牡丹香味充满整个屋子,随后,他又将一些颜色很浓的汁液从一只狼毫的末端注入笔管内。最后,恭恭敬敬地点燃三炷香,朝着画桌行了大礼。
一切准备完毕,他叫吉野三术退出屋子,关上门,开始作画。
吉野三术看着渐渐从窗子缝隙之间溢出的青烟薄雾,闻到了牡丹的芬芳,他心里激动不已。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欧阳胜才打开房门,吉野三术赶紧走了过来。欧阳胜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吉野三术叫人叫他扶到园中的椅子上躺着,自己急忙进了屋子。
他看见,画桌靠着的那堵白色墙面上,盛开着各色牡丹,随着青烟薄雾的袅绕,还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而宣纸上,却还是白白的一片,上面什么也没有。
待青烟薄雾散去,三炷香也燃烧至尽,那些盛开的牡丹渐渐从墙上飘然而起,徐徐落在宣纸上,最后一株一株地慢慢倒下。吉野三术定睛一看,墙上哪有什么牡丹,只有宣纸上才有墨迹未干的牡丹图。
这幅牡丹图,着上了各种色彩,画上的牡丹就像刚刚摘下来,平放在桌面上一样,娇媚鲜嫩,姹紫嫣红,色彩艳丽。吉野三术人忍不住走近画桌,伸手想去抚摸花瓣,却只闻得到阵阵花香,而眼见着自己似乎手心已经触摸到了花瓣,往下一压手心,却什么也没有碰触到。
吉野三术回过神来,哈哈狂笑:“绝妙!旷世奇宝!”
这时,他听到欧阳胜喘着气说道:“此画耗尽了我的精力,恐怕以后再难以创造出如此佳品了。”
吉野三术看着欧阳胜那张恐怖的脸,突然目露凶光:“制造不出更好,人世间就只有我拥有真正的‘香画’,正如你所说,佳品在于精,多了,就没有意思了。哈哈!”
欧阳胜立即意识到,吉野三术起了杀心。他说道:“这只是此画的第一步,为了以后更好地保存,还必须每隔三天涂抹上特制药水。而此时初步画成的牡丹,虽然颜色鲜艳,但不久也会逐渐褪色,所以也必须每三天上一次色,如此反复十次,方可保证此画色彩永固,千年不腐。”
吉野三术听了一愣,立即换上笑容:“那就有劳你再辛苦一个月了。”
欧阳胜道:“每次必须要用新鲜的药液,否则适得其反。你把着画挂在你的卧室里,如若要观赏到刚才的景象,必须很虔诚地燃三炷香,每次不可多不可少,三天一次,切记!”
于是,欧阳胜每隔三天,就进入吉野三术的卧室,着色、上药水。每次做完以后,立即将剩余的药水全部倒入花园后墙外的山溪里冲走。
而吉野三术,也每隔三天,就燃起三炷香,仔细欣赏那幅画,久久不肯离去。
又到了月底,这天,吉野三术正在欣赏画,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叫:“吉野大雄快不行了!”
吉野大雄正是吉野三术的兄长,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喝了周德山的药液,虽然腿伤慢慢痊愈,但却神智越来越模糊。吉野三术痴迷于“香画”,也很少注意,想到只不过是伤势太重的缘故。
当他走进兄长的房间时,见兄长正在拼命挣扎,七窍流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叫一声:“八嘎!”他猛地站了起来,却突然感到胸闷气紧,喉头一阵奇痒,忍不住张开嘴,一大口鲜血喷口而出,紧接着,四肢痉挛。
他闻到了从鼻孔里蹿出的熟悉异香,立即明白了一切,大声叫道:“八嘎!给我杀了那人!”
欧阳胜此时已然站在房间门口,说道:“十年前,你杀死一个为你兄长治病的郎中,还抢走他家里所有古玩字画,而且,你长期杀人越货,罪恶深重。今天,我代表大明所有受害的百姓,向你讨债来了。”
吉野三术看着他恐怖的脸,身体慢慢倒在地上。慢慢吸食进体内的无色无味剧毒,准时在体内发作了。几个浪人手提倭刀,慢慢靠近欧阳胜。欧阳胜说道:“你们何必为他卖命,他们兄弟两个得到了多少珍宝,而你们呢?只不过是卖命的狗!你们到他卧室看看,藏着多少你们拼命换来的财物?他们兄弟死了,你们不正好可以分了那些财宝吗?”
一个倭寇说道:“我们财宝要分,但是你也必须要死!”
欧阳胜狂笑道:“我本来就打算和他同归于尽的。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吧。”说着,将手中画笔上的狼毫用力拔下,用嘴含住笔管,喉咙不停发出“咕咕”的响声,片刻,他恐怖的脸更加扭曲变形,身子轰然倒下,嘴角渗出鲜血。
几个浪人立即冲进吉野三术的卧室,疯狂地四下翻动起来,那仍还燃着的三炷香,被碰倒,点着了那幅画,慢慢将画化为灰烬,却没有燃起明火。正当几个浪人搜出无数古玩字画时,外面喊声震天,原来是周德山领着官兵冲进了客栈。
几十个官兵在知府的带领下,将浪人团团围住。几个浪人眼见逃跑无望,纷纷调转刀口,往自己小腹狠狠刺去,最后全部自杀身亡。周德山抱着欧阳胜,见他已经气绝身亡,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周德山的带领下,官兵又将游走在各个药铺周围的浪人全部抓住,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迅速出动,将隐藏在一个渔村的一帮倭寇尽数歼灭。
后来,听说“复生堂”经常为“戚家军”供应各种跌打刀伤之药,再后来,周德山的儿子加入了“戚家军”,屡建奇功。
真正的“香画”,从此也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