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嘴进城

张强天生一张大嘴,胃口很好,特能吃。十五岁那年,村长嫁女大办婚宴,不论是否沾亲带故,喜帖是挨家挨户地发了。明摆着,借机捞一把呗!张强家境不好,平素又和村长家没有人情往来,五十块钱的份子随出去,张强爹那个心疼劲儿就甭提了。开宴那天,张强跟着老爹一起去。鸡鸭鱼肉上桌,乡亲们一番寒暄后举筷,却不由地愣住了。本来菜码就不多的盘子碟子早见了底!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完了,连菜汤都没了!张强拍拍肚皮嚷:“能不能再上几盘?我刚吃个半饱!”

张大嘴进城

打那以后,张强得了个绰号,叫张大嘴。张大嘴嘴大,嗓门也大,在村东头喊一嗓子,能把村西偷鸡摸狗的小偷吓跑!等他长到二十五岁,爹妈犯愁了。儿子的嘴太霸道了,一年到头地里出的那点粮食别说卖,光吃都不够。这样下去,猴年马月能攒足娶媳妇的钱?和临村老李家的姑娘定亲已经两年了,再拿不出一万块彩礼,未过门的媳妇很有可能就飞了!张大嘴想想也是,就跟着打工的乡亲进了城,想找份既能吃饱又能挣钱的活儿干。在老乡的介绍下,张大嘴被一家建筑工地聘为装卸工。可干了不到一周,工头脸色一黑:“哥们儿,小庙养不了大肚佛,你走吧。”张大嘴不解:“为啥?为啥?”“你有力气,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这不假,可你一个人能吃六个人的饭!我们是盖楼,不是填洞!”

工作丢了,又没地方住,张大嘴闷闷不乐地在街上转。中午时分,他走到一栋高楼下,正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仰脖对着楼上喊。喊了几声没人应,他急得直跺脚。张大嘴闲着无聊,便走上前搭茬:“大哥,你声音太小,要不要我帮你?”男子一听,忙不迭地解释说:“我回来取材料,急用,谁想赶上电梯检修,上不去,老婆睡午觉又不开手机。求你帮我喊两声,让我老婆把材料扔下来。对了,我老婆叫美玲。”“小菜一碟。”张大嘴双手拢在嘴上,仰脖高喊,“美玲,把材料扔下来!”

张大嘴的动静宛如高音喇叭,男子捂住耳朵还震得龇牙咧嘴!刚喊完第二声,几乎整栋楼的窗口都探出了脑袋。只见从十六楼的窗口飘下一只公文包,叫骂声四起。

“兄弟,你嗓门真大,我耳朵到现在还嗡嗡直响。”男子感叹。张大嘴摇摇头:“嗓门大有啥用?连肚子都喂不饱。”男子听张大嘴说起打工被辞的事,哈哈大笑:“兄弟,我倒有个主意。”“什么主意?”张大嘴急切地问。那男子头头是道地说开了。张大嘴边听边不住地嘀咕:“这能行吗?”男子拍拍他的肩膀:“差不了,只要用心干,没准儿出了名,还能开家大公司!”

张大嘴走街串巷,按男子的指点很快找到第一位客户,接到了第一单生意——哭丧。

一场泪雨纷飞的哭嚎下来,张大嘴不光赚了八百,还真像那男子说的那样,嚎出名了。不久,张大嘴兜里揣上了手机,隔三差五就有客户主动找他。干什么?披麻戴孝,冒充孝子贤孙哭丧。张大嘴一面数着钞票,一面感慨:这世界真是越来越不明白,有人连去世的爹娘老子都要糊弄,雇人来哭,还有啥是真的?

不过,张大嘴也有哭不出来的时候。几天前,他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说宝贝儿子去世了,想找人替她哭一场。张大嘴换好行头,匆匆赶去。前脚一进门,震天动地的哭声便响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大嘴很会煽情,眼泪止不住地狂涌。可哭着哭着,他呆住了。面前竟是一条通体金黄的宠物狗!

“你让我哭狗?你不是说是你的宝贝儿子吗?”张大嘴眼泪顿收,生气地问。女人肩头颤动,哭啼啼地说:“它就是我的宝贝儿子。它……它是被我那兔崽子踢死的。”张大嘴哭笑不得,我怎么忘了,城里许多贵妇人都管儿子叫兔崽子,管宠物叫宝贝!这一次,张大嘴干打雷没下雨,只赚到了两百块。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此后,张大嘴给自己定了条规矩,只哭人,不哭猫狗!人给猫狗哭丧,算什么?

三个月后的一天,老爹打来电话,说老李家捎信,亲事不能再拖了,在农村女大不中留,他们可不想听闲话。张大嘴忙取出钱数了一遍,还差三千。于是他告诉老爹,让老李家再宽限几天,这个月末肯定回去。刚叮嘱完老爹,生意就找上门来。是个女的,看上去四十多岁,怀里抱着一幅遗像,还有一只骨灰盒。张大嘴瞅着遗像,感觉眼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张先生吧?”女人红肿着双眼说,“我老公叫林昊,他刚刚去世。”“是生病去世的吧?”张大嘴看不得女人哭。女人幽幽地回答:“不是。是……是让老虎给吃了。”张大嘴大惊:“让老虎吃了?这怎么可能?”女人悲凄地说:“几天前,我和他去动物园玩,不料一只母老虎从笼子里蹿了出来。为了救我,我老公他,他不幸——”“别说了,你老公够爷们,好样的!”张大嘴不禁倍受感动。女人抬起泪眼,继续说:“我一个女人家,在城里没什么亲戚。我想请张先生帮我把老公风光大葬。你放心,我先付钱,两万行不?要不三万?”

“三万?”张大嘴差一点跳起来,“一切按你说的办!”

次日一早,张大嘴花二百块钱雇了个小伙子,专门捧遗像,又掏出一千块找了八九个散工,敲锣打鼓造声势。他自己则一身孝衣,捧着骨灰盒向墓地走去。一路上,张大嘴嚎声震天:“林昊啊,我的好兄弟,你死得太惨了!我要是武松,管他是母老虎还是公老虎,我都会去给你报仇!可人家说,老虎吃人不犯法,人打老虎要坐牢!好兄弟,要怪你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张大嘴这人实在。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理。而且,哭丧也是生意,赚钱的同时还要赚信誉。这回办漂亮了,下回才有人请你。为此,张大嘴卖力地哭嚎,直哭得路人眼睛也酸酸的。按照女人指定的路线,拐过三条街后队伍停了下来。锣鼓响得更欢,张大嘴哭得更猛:“我的好兄弟林昊啊,你可要一路走好——”蓦地,街边的楼里传来愤怒的喊叫:“喂,能不能轻点嚎,还让不让人睡觉?”“我哭我兄弟,又没哭你!林昊啊,你死得好惨哇——”忽然,楼上又响起了嗲声嗲气的惊叫:“林昊,那死人不仅和你同名,还长得一模一样!”

张大嘴一怔,仰头看去。四楼的阳台上,站着一对穿着睡衣的男女。那个男人,就是遗像上的人——给他出主意的男子!

林昊冲下来,气鼓鼓地打翻了张大嘴捧着的骨灰盒。骨灰盒滚了几下,摔开了。除了一张纸,哪里有什么骨灰?林昊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这时,求张大嘴哭丧的女人也来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前一后去了法院。后来张大嘴才知道,遇到林昊那天,林昊确实是着急回家取材料,可他刚从情妇那儿出来,满身香水味,不敢上楼。而他出轨的事老婆也有耳闻,但抓不住证据,因为林昊死不承认。几天前,林昊说出差,其实是去了情妇家里。

张大嘴搞不懂,既然过不下去,离婚不就得了?林昊的老婆干吗非说林昊让老虎给吃了?

直到坐上回乡的客车,车厢里响起歌曲《女人是老虎》时,张大嘴这才大呼:“我真笨!城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厉害,不是老虎是什么!”张大嘴的动静太大,话音未落,顿见满车厢的女人纷纷投来要吃人的目光!

回到家乡,张大嘴顺利地把老婆娶进了门。村里的男人羡慕得要死,问他钱是怎么赚来的?张大嘴只是呵呵笑,跟任何人都没说起过。即便说是哭来的,又有谁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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