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某一间地下室里,因为电压不稳地而忽明忽暗的电灯下坐着一个男人,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而黝黑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的表情不太自然,油腻腻的头发让人感觉只要轻轻抓一把就可以弄一个造型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混泥土凝结出来的小块块,大概是因为工作的时候穿有工作服的缘故,他全身上下只有衣袖和裤腿上被一些混杂着建筑材料的早已无法分辨其种类的凝结物覆盖着,其它地方只有点点的泥痕。男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大拇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在指甲上出现一道白色的压痕,双唇紧闭,目光直指面前的一张破旧的木桌上的一堆乱杂杂的医检报告。
“怎么还没有来?”
“该不会是他又要开始耍赖帐,不……不,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就好了,他是大老板,有很多事情要办的,我再等一会就好了,再等一会等他把其他事做完就好了,一定会的。”
男人的脸上浮出一丝急躁的表情,但很快又沉下去了。
房间里尽是夹杂着烦躁的空气被男人不住的往肺里吸再顺着鼻孔喷出,如果离他近一些的话就可以看到他那一双因睡眠不足布满血丝的双眼正在快速的眨动着。这时,房间里的怪异气氛被一声急促的短信提示声吓跑,木桌上突然亮起的一片明光让男人身子一颤,旋即那人便已将那个发出光亮的手机握在手中。
“来了!”男人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吐出了这几个字。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本是黝黑的的脸被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射的白的怪异。方才还快速眨动的双眼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这会儿一动都不动的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条短消息,那是一条账户收款的提示短信。
“终于到帐了,整整36万块钱啊,我的7个工友、老乡的血汗钱被拖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还清了!他们这会可以放心了!”
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长长的吐了出去,低下的头轻轻地抬了起来,嘴角也微微的舒展了一些,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微笑。可就是这个不禁意的抬头,让男人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男人看到的是桌子上的那一张医疗检查报告书,上面清楚的印着自己妻子的名字,病症是胃癌晚期。男人的目光很快便暗淡了下去,手机被他狠狠地抓在了手里,发出了“嚓嚓”的塑料之间的摩擦声。
“媳妇,媳妇病了,医生说得做手术啊!不做手术会死的,做手术还得要钱呢,要33万呢,这该死的医院!不交钱就不给做手术,竟然能忍心见死不救,这该死的医院!33万块钱啊,我上哪去弄这么多的钱,我和媳妇刚出来打工没多久才攒了6万多块钱,这一下就要33万啊,媳妇,媳妇你命苦啊,本来说好的咱们一块、出来赚钱,等发财了就回家过好日子,这下倒好,胃癌啊,还是晚期,这让我怎么能接受的了啊,三十出头的人被查出来胃癌,媳妇你命苦啊,我对不起你,我会给你找钱做手术的,我就算是去抢,去偷我也要把你给治好,媳妇你放心好了,我要钱,我需要钱,钱,对了!我有钱啊!36万呢!”
想到这男人突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手机。
“这就是钱啊!哈哈,媳妇的手术费这不就有了,这36万再加上自己和媳妇攒的6万不就够了嘛,有这么多的钱,这下连手术后买营养品的钱都够了……不……不对,这是他们的血汗钱啊,我不能拿的,他们都是我的老乡,当初是我把他们叫出来一起打工的,这是属于他们的钱,我不能……..我不能拿的,大家都是老乡,我不能拿的,不能拿他们的钱,可是不拿这钱的话,媳妇怎么办?媳妇…….”
男人一下子坐回了板凳,本是握在手中的手机被随手扔在了纸堆上,他双手捂住了面庞,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双脚死死地蹬在板凳的骨架上,廉价的板凳被蹬的吱吱直响,这声音似乎引起了居住在地下室的某个角落的老鼠的注意,那老鼠似乎是把那板凳当作了同伴,竟不停的朝男人所在的方向发“吱吱”的迎合声。
“死老鼠,连你也来嘲笑我,滚,去死!”
男人突然抓起了木桌上的一只洋瓷水杯扔向老鼠所在的方向,很可惜,因为光线还有个人情绪的原因,洋瓷水杯并没有砸的老鼠,连砸向老鼠都没有做到,水杯与墙壁发生了强烈的撞击产生的一声沉闷的响声却把老鼠吓了一跳,随即便一头钻回墙角的地洞里。灯光下可以看到男人的双眼有些湿润,脸颊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泪痕,刚刚那男人哭了。
“媳妇,媳妇长得多漂亮啊,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黑黑的头发,可比那些什么大牌明星好看多了,那些人都是化妆过的,我媳妇从来都不化妆的,可还是那么好看,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多爱我媳妇啊,媳妇做的饭可好吃了,可香,我爱吃,我儿子也爱吃,儿子,对,我还有一个儿子,大胖小子长得白白嫩嫩的,乡里的人都说咱家有福气啊,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儿子可喜欢他老妈了,对他老爸也不错,嘿嘿,这小子就是喜欢他妈,我不能让他妈就这样走了,我要就她的,我爱我媳妇,我儿子也爱,我不能不救她,我一定要救她的!”
男人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好一会儿才又拿了出来,食指和中指上夹着一根软巴巴的香烟,那人颤抖着把香烟点燃,也许是因为哭泣才刚停止的缘故,男人的双肩还在一抖一抖的。随着香烟头的橘红色的出现,空气中多了一股呛人的劣质香烟的味道,男人强忍着香烟对气管的刺激把烟吸入肺里,憋住了几秒钟后才把烟吐出来,不去管香烟里的尼古丁对自己肺部的污染,男人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伴随着最后一口烟的吐出,香烟燃到尽头。男人把烟头用力地按灭在木桌上,高温的烟头与桌子上老化的油漆接触产生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被男人一不小心吸到了肺里,原先被压制的反应被这一股气体的突然来袭打乱了手脚,紧接着的就是剧烈的咳嗽让男人不得不趴在桌子上以图减少咳嗽给身体带来的冲击感。一阵舒缓过后,男人趴倒的身子又慢慢的坐了起来。
“冷静,我需要冷静,一支烟的效果让我清醒了不少,对,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要家人,我爱我的媳妇,我爱我儿子,我不能让我儿子没有妈,钱可以再赚,但媳妇的命就只有这一次,我要救活我媳妇,大不了就先欠着,以后赚到钱了再还,对,没错就是这样的,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钱已经到了,我可以先瞒着他们,等媳妇的手术做完了以后再跟他们说清楚,大家都是老乡,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一定会理解的,对!就是这样的。媳妇,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吧你的手术费交了,咱很快就可以好了,你等着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又掏出了裤口袋里的银行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有拿错后又放回裤口袋里,但又觉得裤口袋里不安全,又把银行卡重新掏了出来,几经思考过后决定放在上衣口袋里。
“这是媳妇的救命钱!我得留十个心眼子注意!”
男人在确保一切无误后,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口,伴随着一声“咔嚓”声,门被打开了,男人轻轻地推开了门,留出了一道仅能供一人出去的缝隙。一个侧身穿过门缝,男人又把门重新关好,在这一过程中,男人的手始终抓着门把。做完这一切后,男人慢慢转过身子,正准备前往医院,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知所措,大脑似乎遭到了格式化,一片空白。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他们知道了钱已经到帐的事情了,来找我要钱的?不……不,这是我媳妇的救命钱,我不要给他们,我要救我媳妇,装傻,对,就是装傻,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想法,我要救媳妇,谁都不能阻止我。”
男人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什么也没有说,低着头,双手抓住裤子,大拇指和食指有力的搓动着裤子,粘连在上面的混泥土凝结物被搓成了细小的碎末不住的往男人的脚边掉落。对方被男人的表现吓到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上前一把拍到男人的肩膀上,说:“嫂子的事俺们的都已经知道了,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俺们这几个都是老乡嘞,不可能见死不救的,没事,嫂子吉人有天像,肯定会好的,这是俺们几个人在一起凑的10万块钱,你拿去给嫂子治病吧,嘿嘿,钱不多,俺们几个也没攒几个钱,要不是那死老板一直拖着俺们的工钱不给,俺们咋地也能给你把嫂子的医药费垫上,嘿嘿,我听说嫂子那病要好多钱才能治好的,兄弟几个先给你筹这点,剩下的大家还会给你想法子的,嘿嘿,我这大老粗一个也不会说什么话,就这样了,这钱你先那好!”
本来还在想该怎么骗过他们的男人被这一句话惊呆了,男人没有想到自己这帮老乡尽然会给自己筹钱,他们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在想该怎么骗他们,混蛋啊!男人慢慢的抬起来头看着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的脸,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个工友,一瞬间不知该说如何是好,欣喜、难过、内疚、自愧、感动一时间蔓步全身,男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