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盼

甜又甜乳品有限公司里,要说干的最久的职工,那就非汪小伟莫属了。这不老板今天都请他吃晚饭。

企盼

公司杨总的女儿两天前刚刚出嫁,在市区的宾馆里可是摆了好几十桌,除了亲朋好友,公司里像模像样的也都邀请便了。怎么过了两天才来邀请他们这些一线员工呢?而且还摆在公司的食堂里,连请柬也不发一张,只不过叫办公室文员来通知了一下。汪小伟想,这杨总真够精明的,肯定是认为他们这些在车间里干活的员工在宾馆里吃有损了他的面子。但是呢,家里边办喜事时糖、烟、酒剩余的肯定还很多。所以他连员工的红包也要赚一点。公司老板请吃饭,包少了又不行。汪小伟边干活边想,反正去吃饭的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他可以准备好两个红包,将有钱的红包放在衣服口袋里,将没钱的红包放在裤袋里,到时候见机行事。杨总,你精明,我聪明。

汪小伟来公司工作已经十五年了,是公司刚成立那年进的厂。其实汪小伟原来名叫汪謏伟,这謏字还是他那解放前就是县立中学毕业,解放后又当了教师的舅公,卖弄学问,翻看了几天字典之后,给起的名字。可这謏字整个厂也没人认识。而杨总妻子她姐夫,那个整个厂的员工都叫老师傅的家伙,干脆就叫他:“汪什么伟。”大家也觉得这謏字不好认识,干脆就省去一个字,直接叫汪伟吧。汪小伟认为也好,两个字的名字叫起来,还洋气一些。可后来,有人借着抗战剧热播的劲,渐渐的就叫出了谐音,就叫他汪伪了,没办法,他只好把謏字改成了小字。可大家还是习惯性的拿他的名字开玩笑。

那杨总的连襟大家都叫他老师傅,倒不是他有很好的技术,也不是因为他年纪大,工作时间长,特受人尊敬,因为他是老总的亲戚。这老师傅脾气好的时候呢,就像是个太上皇一样,吃粮不管事,整天的在厂里转来转去;如果遇上不顺心的事情,瞪着眼睛,黑着脸,就像是个吃人的镇山太岁。难怪车间里有同事会说:“瞧他那个神气劲,就像是整个厂的员工都欠他钱似的。”这老师傅还每每对人说:“凭我在这个厂里的威信,没人不怕我的。”对杨总也说:“对干活的人不要太好,要骂的狠一点,骂骂他们才会听话,才会安心干活。”骂人要狠一点,骂骂才会干活。如果你姨夫不是老总,谁会让你骂,有老虎在后面撑腰,自然其它的动物都怕狐狸。

汪小伟看车间里转转的也并非老师傅一个,而且办公室还有那么多人。总共一百多名员工,在一线操作的只有一半多一点。那些所谓的管理人员,无非就是上班喝喝茶,下班喝喝酒,聊聊天,抽抽烟。到了星期天,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全部在家里打打麻将玩玩牌。那些女白领呢,不是说你穿上这件衣服好看,就是说她穿上那条裙子漂亮。年轻一点的呢,不是在玩电脑,就是在玩手机。

车间里的工人可就不同了,干的都是流水线的活。汪小伟打进厂起就是个拉车的叠瓶工。就是把杀完菌的牛奶,倒在塑料筐里,用液压车拉进成品仓库,再一筐一筐的倒在三合板上,一排一排的码放整齐,看看过了一个星期之后,里面的奶是否会有腐坏变质。整天都干的汗流浃背,而且公司还有规定,不可以随便饮用公司的乳品,违者罚款拾元钱一瓶。有一天汪小伟实在是口渴难熬,心想,放着甜奶不敢喝。又想想,但喝一瓶又无妨。他四顾无人之后,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喝了一瓶。他自己觉得做的天衣无缝,可不知咋的让那老师傅看见了,上报了管生产的刘总。刘总马上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你口渴了就喝茶,公司里白开水还是免费供应的,要不你就自己多带点白糖,泡着喝,这样喝着也甜。”汪小伟摸着心口对刘总说:“打从进厂起,两年多了,我就今天喝了一瓶,我实在是口渴难熬,我也想尝尝刚杀完菌的新鲜牛奶,和外卖的奶口味上有什么不同。另外,这瓶奶的瓶口也压扁了,有些破损。”听完他的话,刘总板着脸对他说:“你喝奶,一日一瓶,一千日就一千瓶。长此以往,绳矩木断,水滴石穿。你想想要有多少箱奶让你喝进肚子里。”汪小伟不怎么明白绳矩木断,水滴石穿的意思,但想想偷奶喝总是不对的,只好写下了下不为例的保证书。

一见他从办公室里出来,那些包装车间的女工,对着他是指指点点,让他有些颜面扫地的感觉。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声:“看,偷奶喝的贼来了。”听了这句话,汪小伟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汪小伟觉得公司里偷牛奶喝的又不是他一个,那杀菌的郑华峰怎么就不会被发现呢?看看那郑华峰的手掌有多大呀,一瓶奶握在手中央,用大拇指对着封口的铝膜往下一压,只“咕咚,咕咚”两口,一瓶两百五十毫升的奶就下了肚,那奶与其说是喝进肚子里面的,倒不如说是倒进肚子里面的。

上班牛奶不喝也罢,最难熬的还是夏天的夜晚。那租住的小平房拥挤,闷热不说,连蚊子也扎堆来凑热闹,就是点上了蚊香也还有一只在他胸脯上吮吸着新鲜的血液。“啪”的一巴掌下去,终于把这可恶的家伙消灭了。汪小伟看看睡在声旁还不到一周岁的儿子,那只胖胖的小乳猪。喃喃自语道:“孩,你妈妈,上完班还要洗衣做饭干家务活,有时还要干点来料加工。世上都说妈妈好,其实爸爸也好。”刚过了一会儿,“嗡嗡”之声又再次响起,大概是公的那只为母的那只报仇来了。汪小伟看了看熟睡中的儿子,干脆就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对那蚊子说:“来吧,请君慢用,免费品尝。”

这刘总的批评刚刚过去没多长时间,管人事和后勤的徐总又把他叫到办公室了。为什么呢?因为汪小伟对人说:“公司里生意忙的时候,有些液奶是用奶粉和水勾兑而成的,还要在包装盒上打印上复原乳三个字。既然是二次加工而成的奶,不直接叫二奶得了。”老师傅听到了这话,又上报徐总了。徐总对他说:“你有点子总是好的,二奶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像公司的名称,甜又甜就是我取的。又比如,我表哥是卖红薯制品的,不光卖烤红薯,也卖地瓜粉,地瓜干,地瓜粉丝,我就在他的店门口写了幅对联: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天下有情人都吃红薯。那些小情侣一看到这幅对联,总会到店里挑上几样产品。所以呀,你要去取一个有创意的名称。”

有创意的名称他取不出,妻子的唠叨可没少听,一生气就骂他:“除了拉车,你又会干什么,拉、拉、拉你真能拉。这树挪死,人挪活,你就不会到其他单位试试。”后来,一听到妻子唠叨,汪小伟就吓的躲到厕所里去。

汪小伟不是没有想去其他单位就职的念头,但一想他在这厂里已经工作十几年了,他在这个厂结的婚,他在这个厂有的儿子。他只希望公司业绩年年好起来,他的收入多起来,这样再苦再累也值得。

渐渐的,汪小伟的企盼还真是有了盼头,这几年,不光收入增加了,住进了厂里装有空调的宿舍,而且他也当上了叠瓶组的组长,也算是个小干部了。等于是多年的儿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婆,他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有如公司的名称一样,甜上加甜。当然了,他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他的死对头,那个老师傅早点退休,省的整天看到他那凶神恶煞般的样子。

下班之后,来到食堂门口,看不到大摆喜宴时的喧哗,汪小伟想杨总这些年对他们这些员工还是不错的,做人要将心比心,一想到这,他把裤袋里的那个空壳红包揉皱,扔进了垃圾桶之后,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食堂。

汪小伟看见食堂里只有一桌人在吃饭,除了三位老总,还有腾国华,腾国良两位车间主任,还有另外几位组长,大家都在等他,而且另外一张桌子上还放了一个蛋糕。杨总对他说:“小伟,我在公司人事部查了一下,按公历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是四十岁吧。我比你大十岁,我姨夫比我又大十岁。从你开始,公司每年都给员工发生日蛋糕。为了对你的表彰,我今天请你吃晚饭,还要给你发红包。因为你是公司里一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好员工,作为老总,我喜欢的是老黄牛式的员工,而不是老油条式的员工。以前你是个拉车的,从今天起,公司里给你买了叉车,你就是个开车的。不要看我们这些当老板的那么风光,如果经营不善,被其他公司并购的话,连我也是一个打工的。现在,我们国家是日新月异,人民生活水平是节节攀升。我们公司的产品已很难适应市场的需求,不技改,公司就很难生存,不能像我那姨夫一样,总是关起门来做老大。当然,这是我和公司高层们商量的事情。你只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要起到带头做用。”

大家向他敬完酒,徐总拿来了蛋糕,点上蜡烛。对大家说:“今天是小伟的生日,我们祝他生日快乐,并祝我们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老百姓的日子是甜上加甜。当然了,我们最重要的是祝我们的祖国永远都繁荣富强。”听完了徐总的话,汪小伟心里是涌起了一股暖流。当然了,他还有一丝窃喜,那就是老师傅已经六十岁了,不管是虚岁还是足岁,都快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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