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光阴中的老爱情

有一天我和母亲聊到爱情,那时我正在接一个女友的电话,她正和男友闹别扭,说不知道如何把这段爱情继续下去,我在这边得意洋洋地给她支招:你记住,一定要和毕加索的情人费尔多南多一样,先一小时不要他!哪怕先一秒……母亲在我身边替父亲切着苦瓜片,据说吃苦瓜片可以治糖尿病。她一边摊晒开苦瓜片一边说:“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旧光阴中的老爱情

那些母亲们的老爱情,总是带着苍绿的羞涩的味道—大多是有介绍人的,见面后茫然羞涩,即使喜欢也要低下头去,把头低到尘埃中去,然后相约见面。

没有电话,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跑到人家单位门口,还要拉上一个好友,以别的名义把她邀出来,然后低下头问:“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一起呆呆地看着电影《地雷战》,根本不会偷着牵一下手,用余光扫她一眼就吓死了—她今天穿了列宁装,可真好看……也就是想想,心里害怕死了……

都谈了半年恋爱了,没记得他长成什么样……因为没敢看,只知道一见到他就会颤抖,就会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一边走一边用脚踢身边的小石子。可知道了他脚的尺寸。喜欢一个人,眼睛就是尺子,于是,绣了鞋垫—天知道女红有多差,天知道一边绣着一边想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送鞋垫的那天,两个人上楼,忽然停电,于是,黑暗中两个人上楼,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男人说:“你用手揪住我大衣,免得绊倒。”女人就在后面,牵住男人的衣服,一点点往上走……那男人是我父亲,那女人是我母亲。那时他们已经恋爱一年了,还这样拘谨、羞涩、腼腆,好像犯了什么错误。这个镜头在我脑海中回放时,我眼睛湿润了。那么干净的爱情,饱满、青涩,但泛出丰盈的味道,那种味道,属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属于穿着蓝青灰的那些不善于表达的男人和女人们,他们是煤,不易点燃,但燃后持续的时间长,大概会这样地燃一生,直到生命成灰……

曾无数次追问父亲,第一次对母亲说“我爱你”三个字是什么时候。父亲不答,笑着。而母亲嗔怪我问这样的问题。我再问,母亲说,他没有说过。

“没说过?”“用说吗?”母亲反问我。我呆了。

是啊,用说吗?用吗?爱情是说出来的吗?30年了,她和他相濡以沫,没有半句怨言,穿着最朴素的衣服,为了多挣些钱,在微暗的灯光下曾一副副织手套,为的是给他多吃几块肉,因为他那时贫血……她最终决定嫁给他是因为他病了,阑尾炎住了院,她跑着去医院,看到他孩子似的无助,看到他的刹那,她扑过去,一下握住他的手。那居然是他们第一次握手,后来他说,没想到她的手那么凉,当时就心疼了。

一辈子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低调、低温、持续地散发出恒久的缠绵—这也是我父母的爱情,他们也常常吵架,一吵也惊天动地,但不会影响到爱情。母亲始终在炖红烧肉,因为父亲爱吃。父亲出差就会买回各地的面包,他说,因为母亲爱吃面包,他发誓,要让母亲吃遍全国的面包……就是这么朴素的爱情,不张扬,不作秀,不会像电视上去表达多爱,不会发短信,没有写过情书,现在还和当时的介绍人保持着联系,问到你是否爱她时,还脸红……

那些旧光阴中的老爱情,让我怦然心动,让我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不花哨,没有花言巧语,却有着最打动人的最饱满的情怀。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是我父亲对我母亲说过的最带有爱情味道的话了,引用的是沈从文的话。母亲当时就哭了,回家就开始操办自己的嫁妆:两个暖壶,一张床,几件衣服,还有送给父亲一支笛子。

在这个“泛爱”的年代,在把“我爱你”当做“你好”来说的现在,我知道,沉溺并追忆这样的爱情让我心酸,我看出光阴中泛着苍绿,而母亲们的爱情,闪着温暖的银光,一点点地照亮着她们的日子,一点点地浸染着我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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