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州古城东北角,有一片荒场子,中间有个大土台子。传说这就是林冲火烧草料场的地方。
当年林冲发配沧州后,州官念他武艺高强,罚他来看守草料场,还让他当了个小头头。
林冲来沧州后,完全成了一个怪人。有时他整天不吃不喝,对屋空坐;有时疯了似的,拿大枪猛扎粮草垛,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凶,直到精疲力尽。
他痛恨高俅,思念妻子,心中好不凄凉!据说他原来不会喝酒,来这里后却成了酒家的常客。离草料场不远,有个南墙子村,村里有个酒店,掌柜的姓庞,为人忠厚,他很同情林冲,常拿好话安慰他,一来二去,两人交上了知心朋友。
林冲在沧州待了半年多,梁山好汉刘唐来过两回,劝他上山聚义。但都弄个凉气攻心。这天刘唐又来了,还是劝。林冲脖一拧,还是那个煮不烂的老理儿,“男子汉大丈夫,生不能尽忠尽孝,死也不能做那些于理不通、于法不容的事!”刘唐冷笑一声道:“林大哥,你好糊涂!现在到了啥时候了,你还抱着葫芦当西瓜!当今天下一抹黑,皇上奸臣连裆裤。要是有理有法,你何苦落到这步田地!”林冲无言答对。刘唐又接着说道:“大哥呀,高俅野猪林里没得下手,草料场里也绝不会让你养大爷,不如早点反了吧!”任刘唐舌头磨起了茧,林冲只是唉声叹气不吐口。刘唐没法,只好气哼哼地走了。
刘唐走后,林冲心里像长了草,乱糟糟的。他摘下墙上的大酒葫芦,咕嘟嘟倒了一大碗,一扬脖子,倒进了肚子里。他自斟自饮,从太阳压树梢,直喝到参星打横梁,一葫芦酒喝了个底朝天。朦朦胧胧,只听柴门吱扭一声开了,随着一阵冷风,飘进来一个白衣女子。林冲一惊,失声叫道:“这,这不是自家娘子吗?”林冲又惊又喜,拉过娘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几个来回。娘子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温存。林冲心里呀,就像打翻了个蜜罐子,嘟嘟地往外冒甜水。娘子挣脱林冲的手,温柔地说道:“夫君,妾有一事要告知于你,望夫君切记心中,不可辜负了奴家一片期望。快拿笔砚来!”林冲拿过笔砚,娘子掏出一条白纱,浓墨饱蘸,写了四句诗:
夫妻恩爱深,
君去妾归阴。
反本心不愿,
罢奈不由人!
娘子写完,手捧白纱,泪如泉涌:“夫君,眼下只有这条路了,还望多多保重……”话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平地裂开一道缝。娘子一趔趄,“哎呀”一声,陷了进去,只露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林冲大惊失色,嘴一动,醒了。哦,原来是南柯一梦!林冲越想越觉得得这梦蹊跷。难道娘子真的魂归阴府,托梦于我?愁肠牵动,忧心忡忡,不由得滚下两行泪来。他辗转反侧,琢磨着这四句诗,猛然所悟,大惊道:“娘子害我也!”
第二天头响,草料场外面来了个邋邋遢遢的老头,颤悠悠挑着一对食盒,边走边吆喝:“大火烧,枣枣梨!”看样子还疯疯癫癫的。林冲想买俩火烧(烧饼)吃。谁知这老头微微笑道:“军爷,不是老汉小瞧你,只怕你买不起呀!我劝你还是吃枣枣梨吧!”林冲一听,好不高兴,说道:“你这人也真怪!你这火烧莫不是金饼银盘吧?快卖几个与我!”这老头哈哈一笑,摆摆手,挑起食盒,颤悠悠地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林冲,亮开了大嗓门:“大火烧,枣枣梨!”
林冲好不憋气。过晌,枪挑葫芦又去了南墙子酒店。一进门,庞掌柜一把将他拽到里屋。告诉他,头晌来了两个鬼头哈蟆眼的外乡人,打了酒,要了肉,边喝边嘀咕,说什么“高太尉……草料场……火烧……”听着话里有骨头,让林冲多留神。林冲听了,将信将疑。庞掌柜端来酒菜,二人喝起来。林冲心中烦闷,便和庞掌柜说起昨晚那个蹊跷梦来,让庞掌柜给圆圆。庞掌柜一时圆不开,拿笔记下了那四句诗,说等以后圆开了再告诉他。林冲叹口气,又说起头晌买烧饼的窝憋事来……庞掌柜想了想,对林冲说:“这乃不祥之兆啊!那疯癫老头为什么喊‘大火烧’,你买,又不卖,偏让你买‘枣枣梨’?他是说,大火就要烧了,要你早早离开!”林冲听庞掌柜这一说,联想到娘子的托梦,不由得“哦哟”一声,匆匆地赶了回去。
晚上,林冲和军兵们免不了处处精心提防。一连三天过去了,二十五座粮草垛依旧好好地垛着。这天夜里,刮着呼呼的北风,林冲又守了大半夜。他也实在太累了,叮嘱了守更的军兵几句,便回到自己的草屋歇息去了。刚躺下不大一会儿,突然一声梆子响,窗纸被映得通红。不好,起火了!林冲一骨碌爬起来,抄起了大枪就往外跑,正撞上两个人。林冲大喝一声,一枪捅死了一个,另一个抓了活的。一审问,果然是高俅派来陷害他的。林冲气得钢牙咬碎,又把这人给杀了。他对着大火说道:“高俅啊高俅,你真是往绝路上逼我啊!”说着脚一跺,抄起火把,把还没烧着的粮草垛全给点着了。几个军兵赶来救火,林冲喝道:“谁敢上前,我让他葬身火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草料场顿时烧成了一片火海。烧着烧着,突然火海里飞出一只通红的大火鸟,冲着林冲直叫唤:“林冲反,林冲反,反了好去投梁山,杀贪官,报仇冤!”这只鸟直叫到天亮,才向东南飞去。有人看见,这只鸟身上还骑着个白衣女子,据说那就是林娘子。
林冲被逼无奈,连夜投奔了梁山。后来庞掌柜圆开了林冲的梦和那四句诗:
当时林娘子写完诗,平地忽然裂开了一道缝,林娘子陷了进去,只露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暗示这是一首露头诗。取每句的头一字,更是“夫君反罢”。后来施耐庵为写《水浒传》来访沧州,看了草料场遗址,还抄去了那四句诗。不知为什么,这两节都没写进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