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脸色绯红的羞涩样子,他的心突然软垂如同溪水,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她哄着宝宝时那娇俏的样子,她看着他眼里满是关切的样子,她那么好,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他怎么能忘。
听来的故事
“来,宝宝,对着镜头笑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儿冲着镜头嘻嘻一笑,露出刚刚长出的两颗小牙,闪光灯及时亮起,拍下宝宝可爱的瞬间。那边,摄影师拿着炮筒时时抢拍,这边,逗笑师杜雪晴上蹿下跳,动用所有法宝来逗弄婴儿,早已汗流浃背。
逗笑师是近年来新兴的一个职业。温州姑娘杜雪晴就是最先吃螃蟹的人。2008年,她从幼师毕业,本可直接进入幼儿园从事自己的专业,可她一心喜爱摄影,硬是没有服从分配,自己来到温州市最大的影楼从最基础的前台接待员做起,熬了一年,才当上了摄影师助理。影楼的一大业务是儿童写真,她因为学过幼师,懂得一些儿童心理学,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逗笑师了。
工作很累,可每次看到宝宝们天使一样的笑容,杜雪晴就觉得生命里充满了阳光。有机会时,她也捉刀拍过孩子的照片,她喜欢将金黄色的向日葵充当背景,阳光和夏天的味道扑鼻而来。
2009年7月,影楼里来了一对奇特的父子。男子面目清俊,三十出头,孩子漂亮可爱,来拍百日照。但这次杜雪晴却发现,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可父亲却眉头紧锁,全无笑意。有那么一瞬间,杜雪晴抱着宝宝哄他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发现那父亲死死地盯着她,她一转头,和他眼神相对,发现他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泪意。杜雪晴被震撼了。好奇了。
他们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会是什么呢?这对父子给杜雪晴留下了深刻印象。
过了三个月,这对父子又来了,再次要求拍摄孩子的写真,真奇怪,这么频繁地给孩子拍照!而且,杜雪晴发现,不过短短三个来月,男人又瘦又憔悴,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型,倒是宝宝,长得又白又胖,越发可爱了。究竟怎么回事?拍摄之余,杜雪晴忍不住好打听起来。
男人姓冯,叫冯骥,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温州闯荡,有自己的一家小小外贸公司。娶了妻子,买了房子,将父母从农村老家接了过来,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妻子怀孕了,他和父母却忙于生意,无法照顾,妻子于是自作主张回娘家县城去生产。乡镇医院设施简陋,偏偏妻子难产大出血,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妻子也成了植物人。他把妻子接回温州的医院来照顾,愧责不已。这几个月,他们一家忙着跟医院打官司,还要照顾人事不省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宝宝,钱似流水,生意荒废,人如抽筋剥皮,哪有不瘦脱型的道理。
听着冯骥淡淡的如同诉说别人故事一样的无奈口吻,杜雪晴的心像被人紧紧地捏住了,很疼很疼。她这才明白了他紧锁的眉头和泪意从何而来,他说,最可怜的是他的妻子,这么久了还没亲手抱过孩子。他只能在病房里贴满孩子的照片,不停地呼唤,期待有一天,她能奇迹般地醒来。
杜雪晴索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借口说给他送宝宝的样片,冯骥于是给了她。
不似真实的她
隔天,冯骥正在病房里照顾妻子,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他还没回过神来,杜雪晴对他的微笑温暖俏皮,“怎么,不欢迎吗?”
那天,杜雪晴在病房里待了一整天,她帮他照顾病人,打饭,倒水,喂食,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他的妹妹。冯骥非常感动,这样善良的80后女孩真的很少见了。可感动归感动,他不愿再欠她人情,收了样片,他再三劝她不要再来了。
可是第二个星期天,杜雪晴拎着一罐鸡汤又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巧合的是,那天孩子的奶奶将宝宝抱来看妈妈,宝宝却不明原因地哭闹不休,杜雪晴使出逗笑师的种种绝招,终于把宝宝哄得破涕为笑。看着宝宝可爱的样子,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了冯骥脸上。可是,最该醒来的那个人,仍然默默地躺着,任凭阳光和欢笑在她的身边流淌,她一无所知。
第三个周末,第四个周末,第五个……冯骥不知道这个女孩图什么,总要往病房里跑。她来,就是做事,帮忙,带好吃的,甚至有一天,因为高额的医药费,医院下达了催款单,他一时资金周转不灵正发愁,杜雪晴居然从父母处要了两万块钱,晚上十点钟打的士来,硬是塞到他手里,要他先付医药款。冯骥坚决推辞了,和这样纯真近乎于美好的她在一起,他总有种不真实感,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付出呢?
再见!再见!
杜雪晴也说不清,这特殊的一家人为什么如此触动她的心。如果说第一次去病房只是基于最初的同情,但看了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她,她的心又像被人提了起来,想起可爱的宝宝,她忽然间就明白冯骥遭遇到了什么——他的痛,她感同身受了。她单纯地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第二个周末,她身不由己地又来了。当她把宝宝逗得咯咯直笑时,她突然明白自己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是快乐!她想让这遭遇不幸的一家仍能保持欢笑,她不想给予同情或怜悯,而是真正的温暖。于是,以后的每个周末,她都来了。要加班来不了时,她会有奇异的焦灼感,而当她从病房离开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的心,意外地更加平静。
她变得更热爱生活,更执著自己的梦想,业余时间,她再舍不得拿去和朋友泡吧闲坐,而是看一些摄影的专业书籍,别人的不幸告诉她,时间不可以浪费,亲情不可以忽略,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未来有无数的可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之久,她经常去病房探望,事无巨细地帮忙,但却渐渐地,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有谁会相信一个女孩最单纯的想法,而不以恶意去揣测呢。最恶毒的说法是,她和冯骥早就好上了,现在总来探望是没安好心。流言在医院里传开,冯骥偶然听到,简直要气得吐血,他生硬地拒绝雪晴再来探望,几近不近人情。雪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照旧来,却被请来的看护打了当头一棒。看护没什么文化,竟然照直问了,“你和冯总好上了?你总往这跑是为什么呀?不图名不图利的?”雪晴才恍然悟了他拒绝她的一片苦心。
再来探望时,两个人都不太正常了,气氛再没有以往的欢快,而是压抑,别扭。怎么都说不出的难受。她只有渐渐地减少去医院的次数,这次,轮到他若有所失了。
2010年初的一天,雪晴还在上班,却突然接到冯骥的电话。她有浓重的不祥感。果然,他在电话里告知她,不必再去医院,他的妻子还是没能熬过去,离开了他们父子。为了给她治病,他早就卖掉了房子,公司也无心再经营,这座城市,除了雪晴,他亦再无牵挂。给她打电话道别,他要带着宝宝回到家乡,在那里慢慢疗伤。而他们,也再不会有相见期。
他低沉的声音那么疲惫,她忍不住流泪了。除了祝他一路平安,她亦无法再说出别的一字。电话最终挂上了。她对自己说,再见。
鲜花开满的小路
冯骥离开后不久,雪晴从影楼辞职了。她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带着心爱的单反,她去游山玩水,她想要见识不同的人生,光怪陆离的世界,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这个小女孩,一夜之间成熟了。
青岛、西安、西藏、阳朔……每到一地,她都会拍上很多漂亮的风景照,放进自己的博客里。直到半年以后,她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是冯骥,他来看她了。他给她回贴:“最近好吗?”她问他,“好些了吗?”他答,“生活总要继续的。”她问他,“还回温州吗?”他答,“不了,想去看看海。”他就此下线了。从那以后,他时不时地都要来她的博客转转,有时点评一下她的照片,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看。她忽然想,为什么我不去海边?
2010年的10月,杜雪晴来到厦门,直接登上鼓浪屿。那是座安静的小岛,四面临海,花团锦簇的弯曲小道,年代久远斑驳的石墙和钢铁镂花的现代洋楼相互辉印,很美,很静。雪晴租住的房子在山顶,隔壁是琴屋。每天清晨看着飞鸟衔枝而过,看着阳光从云缝隙中迸射,身后是琴音缭绕,真有脱尘出世之感,心会变得很宁静。
她每天下午,都会坐在渡口边的咖啡店里喝杯咖啡,看看渡船上的行人,那里,也许会有他?
10年10月8号,她照旧来到渡口的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正在慢慢品尝,忽然肩上被人敲了一记,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回转头,真的是他!
冯骥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重逢,看着她脸色绯红的羞涩样子,他的心突然软垂如同溪水。是的是的,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她哄着宝宝时那娇俏的样子,她看着他眼里满是关切的样子,她那么好,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他怎么能忘。
他们一同回她租住的旅馆,路上,她告诉他,那里能获得心灵的平静。她说漏了嘴,告诉他,她在这里已经等了七天,她还打算再等半个月,如果遇不到他,她就回家,找个班上,从此以后,过循规蹈矩的生活。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是我?但好像,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牵住了她的手。他们俩沿着开满鲜花的小路,一直向上,一直向上,攀登。
雪后晴天,幸福彩虹
他们的爱情与众不同,加上孩子,三人行,自己还是孩子的雪晴常常拿出逗笑师的本事,将宝贝哄得哈哈大笑。她和宝宝相视而笑的时候,冯骥总是坐在一边凝视着他们,对于一个曾经历生离死别的男人来说,此刻,眼下,无疑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杜雪晴说:“关于未来,我喜欢顺其自然。生活真的教给了我太多。珍惜当下,珍惜眼前,就是幸福。”
冯骥说,“她是上帝给予我的最好礼物。就像她的名字,雪后的晴天,一定能看到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