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出来以后,林英的脸上没有一点的笑容。九年前,她在这里和李向前领了人生的第一张结婚证书,本以为这张证书可以使用到自己老去。可是,一年前,她却被设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从此和李向前再无瓜葛。
她看了一眼现在自己旁边的这个男人,脸上依旧是木讷的表情。嫁给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爱,只是在这样一种风云变幻的社会浪潮中,她要找个男人作自己的依靠,她要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度完自己的后半生。
“回家吗?”男人小声地问道。
“你先回去吧,”林英眼睛望向远处,好像在想着些什么,“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那……”男人犹豫着,但声音一直是低沉的,“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林英听到了男人的话,但她并没有回答。现在她的满脑子里头想的都是李向前的种种罪孽,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心酸。这一切,在和李向前离婚之后的一年里,每天都在她的脑中回映。她知道这样的去想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会让自己越发消沉,可她总觉得不甘心。
九年前,李向前一贫如洗,几乎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他,可是林英却不这般看他。她觉得李向前实在,有上进心,每天勤勤劳劳的,她觉得这样的男人靠得住,会一辈子对自己好。于是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偷偷和李向前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书。
“你如果真的要一意孤行和他结婚,以后也就不用回来了!”
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父亲的声音又回荡在了耳畔。她仿佛能够看到父亲那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的脸,仿佛那愤怒的火焰能够蔓延过来,能够呛得自己几近要窒息那般。
可是,她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她爱着他,而他也爱自己,她不后悔这样的决定。
此后,愤怒的父亲同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她唯一的依靠便只剩下了李向前,而李向前也深知林英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他也是百般疼爱,林英因此也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值得了。
第二年,他们有了孩子,是对龙凤胎。夫妻俩看着这两个小生命的诞生,先是欢喜不已,继而又是惆怅满怀了。家中本就一贫如洗,两个人的生计也都只是勉勉强强维持,现在又增加了两个孩子,他们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沉重。
“要不,将女儿给……”李向前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往下讲了。
“不行,”但是林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珍贵,你要想把女儿给丢了,就先把我轰出去!”
林英的态度很是坚决,李向前也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当天晚上,他说要出去,到哥们那喝酒。林英没有多问,一是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无暇顾及,二是因为李向前打算抛弃女儿,她对此感到伤心和愤怒,所以也不想去过多询问他要去何处,做什么。
当晚李向前没有回来,凌晨的时候才叫醒刚刚睡着的林英,告诉她自己要南下,去赚更多的钱,来养活两个孩子。
林英没有挽留,现在的这种情况已经让她没了选择。临行前,李向前只让她好生照顾两个孩子,还有她年迈的婆婆,并说好自己会每个月给家里寄钱,让林英不要再出去找活干。
“放心吧。“林英当时心里有些难受,便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李向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又关上门走了,天一亮,他就要坐车离开这座城市。
林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是只身前往,还是和谁一起去,她更加不知道他此行去做怎样的买卖。可她也知道即便自己知道了这些也没有用,现在有了孩子,家中的一切都等着钱用。她只盼着李向前此去一帆风顺,能够尽快的挣到钱。
一个月之后,她收到了李向前寄回来的三百块钱。虽然不多,可对于当时他们那样的情况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一个女人,凭一人之力拉扯两个孩子是不容易的。那时的林英一顿饱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本希望她的婆婆能够怜悯她稍微替她分担一些。她也并未企盼婆婆做怎样重的活儿,只是希望能够在自己照顾小孩的时候烧顿饭,那样她也便知足了。
可是,婆婆待她并不好,总是动不动地就数落她,骂她没有旺夫相才会导致现在如此困难的局面。听着这些伤人的话,林英只能默默地接受,她知道李向前在外面不容易,比自己更难,自己不应该和他的母亲争吵,免得他伤心。
第二年开始,李向前往家里寄的钱变得多了,每个月都能有千把块的钱。面对这些,林英却反倒吓得惊慌失措,她不知道李向前为什么能够寄这么多的钱了,她担心他究竟是不是在外面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其实她的担心只是多余的,李向前只是和哥们在外头开了个修车铺,因为服务好,生意便一天天红火了起来。
几天后,李向前给家里写了信,只是说自己一切安好,然后问了些家里的情况。林英便即刻给他回了信,问他这些钱的事儿,但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回信了。
直到有一个月过去,当李向前再一次将钱寄回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回信,林英这才意识到信可能是寄丢了,这才又赶紧地补写了一份。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李向前就给她回了信,详述了自己的情况,这才打消了林英的顾虑。于是林英提出要带孩子过去看他,但他却拒绝了。
林英没有多想,只道他生意忙,可能无暇照顾自己,也就不再说起这事。
转眼李向前离家已经七年,这之间,林英曾多次提出要去看他,但他每一次总是找出一大堆理由将林英说服。林英也有过些怀疑,但终究是信了李向前的话。
到第八个年头的时候,李向前往家中寄的钱开始少了,最少的时候甚至不到刚去的时候的水平。他只说是生意不景气,修车铺都快开不下去了。林英也信任他,只说要照顾好自己,实在艰难就不要往家中寄钱了。
第八年除夕的前一个星期,林英收到了李向前的信,他要回来过年了。
整整八年,林英日盼夜盼,终于是将李向前给盼回来了。可是,这个时候林英与她婆婆的矛盾却达到了巅峰,她不想被李向前看到这样的状况,因而一直在迁就着她的婆婆。可是,她的婆婆本性不好,反倒愈加得寸进尺。
年三十的晚上,李向前刚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和妻儿好好叙叙,没想到她婆婆就大声吵嚷了起来,言自己这些年的艰难,杜撰林英虐待自己的故事。林英百口莫辩,竟被李向前甩了一巴掌。
当晚,谁也没能够吃得下饭。李向前气消之后来到了林英的房间。
“对不起,我,我是气糊涂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原本林英却是是一身怒火的,可如今李向前肯这般道错,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也便原谅了他。
“我知道母亲可能对你有些偏见,可是,毕竟她是长辈,我们是晚辈,就要多迁就一些。”
“我知道,”林英并不怕婆婆刁难,只要李向前理解她她就觉得知足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她对着干的。”
“明天,明天我们去离婚吧。”李向前小声地说着。
“什么?”林英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不是,”李向前慌忙解释着,“不是真离,是假离。你看母亲一直对你有意见,而且又有高血压,怕有一天突然会……”
“我明白。”林英将头扭向一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听我说,年过了以后,我又会南下,你随我一道去,母亲又不知道。等母亲百年之后,我们再复婚,你看成吗?”
话到这份上,林英自然不再拒绝,开市以后就去了民政局离了婚。
当她正憧憬着和李向前南下的美好生活的时候,厄运却来了。李向前并没有兑现之前的承诺,而是直接将她赶出了家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场惊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李向前也没有对她隐瞒什么,如今有了离婚证在手中,他便得以无所顾忌地将一切和盘托出。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很爱李英,可是后来随着自己财富慢慢地增多,他便厌倦了,成天去舞厅,直到后来找到了一个情人,他便彻底下定决心要抛弃了林英。整个过程中,他所谓的为了他母亲而离婚的说辞不过就是胡诌的。
可是,如今林英亲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孩子也被判给了李向前,她也根本索取不了任何赔偿。
她自知已无力改变事实,只道自己命苦,没有赖在李向前家中,第二天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她没敢回家,怕给家人抹黑。更何况,父亲早就不认她了。她只是经由人介绍找了另一个婆家,虽然不甚满意,可是,她也并不再介意。
如果有机会,她只亲手想杀了李向前。可她知道,这辈子已经不可能了,她只可怜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一生就都要跟随这样的人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