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今天,江阳市六中正门挂一横幅,祝贺青年高中创建六十二周年。

迷路

“罗老师好。”方明清把手中一面锦旗展开:不忘根本。说:“不忘罗老师,不忘母校。罗老师身体好吧,抱我的双臂好有力。”

罗老师笑吟吟,问:“你们都好吗?牟学文、谢炳章俩在哪?昨天是桃李芬芳,今天应是社会的栋梁。”

“应该都好吧。”方明清说:“谢炳章回本市了,在水稻研究所。牟学文高考后我只见过一次面,现在哪不知道。”

“到我的办公室坐。”罗秀芳老师说:“谈谈你们三个农民的孩子,谈谈牟学文。”

方明清心中,罗老师提“三个农民的孩子”,不是一种轻视而是一种得意甚至是她教书生涯的骄傲,便跟着罗老师走进了办公楼。

在学校播放的喜气洋洋迎宾曲中,方明清慢慢讲着:

高考结束,牟学文约我和谢炳章说:“我仨都在方山乡土生土长,川南享有盛名的方山大雄宝殿都没进去过。明天我仨游方山庙宇。上午10点山门外石拱桥见面。”“OK”我说。

牟学文、谢炳章、方明清家分别住方山乡三个角落,几乎同时步上石拱桥相视而笑,各自摸出手机看,正10点。这笑,不仅仅是因为都守时,更因为三个农民的孩子都会喜滋滋通报高考和自评。

“咱们的答卷都没问题。”互通各自答案后,牟学文说:“遗憾的是我们的志愿都报低了一点。”

他仨都报的是西南大学。牟学文、方明淸报的是西大师范学院,谢炳章报的是西大农学院。

“当初,”谢炳章哼道:“我问你‘你怎么也报西大?’你说:‘毕业后当教授呀,眼上挂副玳瑁眼镜派头风度挺足的。’我不遗憾,虽然西农不像西师免学费,但我是农民就想研究农民关心的事儿。”

“没怪你俩,怪我自己。都不要为志愿怄气了,”牟学文仰望天空,指着石拱桥下的溪流说:“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难得的好天气,先在田间走走。”

“行啊,那还差不多。”谢炳章、方明清说。

他仨虽说是农民的孩子,如此心情轻松如此闲情逸致如此意气风发漫步乡间小道往日的岁月不曾有过。

“你俩看,我仨就像这满山遍野的水稻丰收在望。”牟学文指着绿油油的水稻说:“让我们都展开想象的翅膀……”

“丰收?还早。”方明清说:“秧苗插进稻田有返青期、分蘖期、拔节期、抽穗期、灌浆期、最后才是成熟期。这满山遍野的水稻还在拔节期,我仨也是。炳章,你说是不?”

“是的。”谢炳章说:“说眼下的水稻,是;说我仨,进了大学,才是灌浆期,不,没出成果前都是灌浆期。也许一生都是灌浆期——灌漿越饱满稻谷才会越沉甸甸。”

“算了,算了,别扯灌浆期了。”牟学文说:“你俩一连说了这么多个灌浆期更使人不懂,你俩看看阳光多么灿烂,我们下河沟玩水。”

下了河沟,他们玩起水仗。谢炳章突然收手,说:“你们看,螃蟹!”

方明清、牟学文都围着他看。谢炳章搬开一块石头,说:“好些个螃蟹,一窝;大的饼子大,小的扭扣小。”

“真的。”方明清说:“我生在这方山足下,还不知道这河沟盛产螃蟹。”

“全国出螃蟹的地方是阳澄湖,知不知道?”牟学文说。

谁不说咱家乡好?谢炳章说:“我立誓要把方山螃蟹培养得比阳澄湖闻名。你俩看,这河沟十几米宽,尽是鹅板、乱石,自然条件多好。”

“这河沟属方山庙子吧。”牟学文说:“和尚吃素,不吃螃蟹,他们让你养?”

“和尚不吃螃蟹?假的。”谢炳章说:“讲个《笑林广聚》上的故事给你俩听,一个和尚把螃蟹放蒸笼蒸,听螃蟹难受爬得蒸笼咔嚓咔嚓响,于心不忍说:‘一会儿熟了就不难受了。’”

“嘻嘻哈哈……”方明清一阵大笑。

牟学文说:“那我告你,这河沟的所有权是庙子的。”

“我仨不正要游庙子吗?”方明清说:“谢炳章,你就顺便与和尚的头儿谈谈产品分成,签个合约。”

他仨找到方山庙的方丈,谈了合作养螃蟹的事。方丈听说有螃蟹吃,笑眯眯说:“可以,可以。”

谢炳章说:“我还要到阳澄湖去学5年养螃蟹的技术,5年以后才能履约。”他没说明其间读大学4年。

方丈当然想明天就能尝到螃蟹的美味,但想到唐玄奘为吃人参果跋山涉水十几年,说:“没问题,十年都等你。出家人不打狂语。”

方明清零零碎碎谈了这些后,说:“谢炳章真是个信念执着的人,西农毕业在阳澄湖打了1年短工,偷学了技术然后将攒的工钱买了10对阳澄湖大闸蟹在方山河沟繁殖养育螃蟹。不过,只是兼职,他的正式职业是水稻所技术员。他说:‘在水稻所是勉从虎穴暂栖身。人,不管想做什么,都得先有个稳当的饭碗。’”

话说到这儿,方明清打住话,说:“听,谢炳章来了。”

罗老师问:“你怎么知道?”

方明清说:“他每周六都到方山去。周日就到我那里来,给我带来新鲜蔬菜、葱葱蒜苗什么的,足步声都听熟了。主要是吹嘘他繁殖螃蟹的进度,我俩也一块儿做顿饭吃。他还想捆绑我,我也见他是个实在人,心中乐意。”

果然谢炳章跨进罗老师的办公室,手中拿个广口玻璃瓶,问好、寒暄,说:“弟子没啥子送罗老师,这是我用阳澄湖大闸蟹繁殖的方山螃蟹,才铜钱大,只能作观赏。待第一批上市我就选10个最肥大的给罗老师送来。阳澄湖大闸蟹品种优良,只要基因不变异,方山优质的环境养育会比阳澄湖更好。当然,我也会改良阳澄湖大闸蟹的品种,让方山螃蟹肉质更肥更美。”

“好。”罗老师接过谢炳章手中的广口玻璃瓶,观赏瓶中螃蟹,她向来鼓励弟子们孜孜以求,说:“那我就等待。”

在聊天中,罗老师问:“咦,炳章,你知道牟学文的近况吗?你们三人都是我不能忘怀的。”

谢炳章说:“半年前他找过我一次,我知道今年逢双学校要隆重庆典,约了他无论如何今天在母校见面。”

罗老师说:“那你说说你俩在哪见的面,他的状况如何?这孩子不错吧——哎,就是有点好高骛远、想入非非。”

谢炳章讲:

我刚从阳澄湖回到本市,牟学文找到我,我好高兴农家的孩子相互不忘,他不嫌弃我反倒来看我。我清蒸了一对大闸蟹同他喝啤酒。但我观察到他时不时在暗暗地长吁短叹,问他:“学文,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唉——”他又长叹一声,说:“大学四年我不如你,我已竭尽努力终没能留校。他在六中读书时曾对我说过‘要想当上教授,争取大学留校教书是第一步。’”

“那他没能留校教书,到的是哪教书?”罗秀芳老师格外关心起来。

“唉,”谢炳章也唉一声,说:“他说为了生活迫不得已在咱市方山小学教书。我给他说:‘好事呀,咱本就是方山的孩子。’”

“是好事。”罗秀芳老师说:“首先是站稳足跟,有了一席之地再图发展。再说大学教授并非都是大学教师直接升任,精于一门便可任教。鲁班任土木工程系教授、孙悟空任武学院教授皆不会有人非议。天下,宗师任教比比皆是。”

“像罗老师这样想就对了,”谢炳章说:“可牟学文说的是:‘方山的孩子也该为方山争脸,我不相信我一辈子就当个乡村教师。你和明清在我仨游方山那天讲返青期、分蘖期、拔节期、抽穗期、灌浆期、最后才是成熟期。我已明白了人生前面都横着几道坎儿。我正在迈越第一道坎儿。’”

“他的第一道坎儿是什么?”罗老师异乎寻常地询问:“我们都帮帮他。”

“唉,”谢炳章又一低声叹息,说:“他说,他已明白乡村教师绝没一个光明的前途,正在炒股赚钱积累资本,将来我仨干一番大事。眼下是股票套死了,叫我赞助他2万元摊薄成本。只有这样他才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哪你赞助他没?”方明清问:“据你说是‘刚从阳澄湖回到本市’,正是你的‘返青期、分蘖期’,创业也需要钱,哪来钱赞助他?”

“怎么说呢,都是方山乡的孩子,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把与方山庙宇签的5:5分成合约改签成4:6分成,向方山庙宇借了2万块钱——说的是养螃蟹必需的家属安置费。随后立即就给了他牟学文。”

“怎没听你说过!”方明清埋怨:“你每周日都到我那里来了的?你真是,借庙宇和尚化缘来的钱给了他,不是赞助了他而是害了他!我听说炒股是一个赢,二个平,七个输。怕就怕‘输’字开头,人就会变得不理智直至疯狂。”

“炒股这事儿我不大懂,”罗秀芳老师说:“按我理解,股票是一种合作投资,就是说一个人或一个企业投资某种宏大工程资金有限时就几个人或几个企业合作投资,这种回报应该经研究、开发、生产、促销几个阶段,时间相对较长吧;怎么能今天出资拿到股票,明天或后天就能赚几倍、几十倍?”

谢炳章说:“罗老师都不懂,我更不懂。我只知蔬菜可以炒,肉食可以炒,股票怎么炒?”

“罗秀芳,牟学文,咳咳……罗秀芳,牟学文同学在你这里吗?”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

“噢,”罗老师对谢炳章和方明清说:“是龚大爷——你俩还在校读书时那个门卫兼敲钟的龚大爷。”

说话间龚大爷已带进一个50开外的老妇走进罗老师办公室,指着老妇说:“罗秀芳,她说是牟学文同学的妈,来找牟学文的。”

“啊,”罗秀芳老师说:“坐,坐,坐。坐下慢慢说。”

龚大爷说:“我就不坐了。她找你们的。”

“牟大妈。”方明清虽不知走进罗老师办公室的大妈姓甚名啥,却见过一面,这一方的人见婚后女人都戴上夫姓叫。

“呵哟,明清都早到了!”牟大妈招呼,又问:“我们学文来了吗,在哪?”

“没见着。”方明清说:“我还该问大妈你呢。牟学文来不来,牟大妈才清楚呀。”

方明清到过牟学文家是牟学文在读六中时拿到六中800米长跑赛季军,邀请方明清到家做客。在家宴上亲朋好友格外喜欢方明清,都认为方明清将是牟学文未来的媳妇。方明清也从他亲朋口中了解到牟大妈非常溺爱牟学文,对三岁的牟学文半夜还要抱起施尿,要不,牟学文就要尿床——满屋基半夜三更常常听得牟大妈因牟学文尿床鞭打牟学文的斥骂声。现在牟大妈常挂在嘴里一句话:“娃娃儿大了就懂事了。这不,我们学文三岁还要我施尿!上了小学不但不要我施尿学习也是班上前三名。”

“我家学文还是半年前回来过。”牟大妈说:“在家住了两晚。”

“半年前?”方明清想,谢炳章是半年前赞助他2万元炒股,赚了钱回家炫富吧。问:“学文衣锦还乡?”

“什么‘衣锦还乡’我不懂,”牟大妈说:“倒是更会过生活了。以前穿凉鞋都要穿白套袜,一副假操假操的样子;现今穿什么鞋,都赤足穿,还说睡的都是可折叠的钢丝床。”

方明清知道各地方穿着习惯,除了海南、广东、台湾高山族穿鞋不穿袜外,多数民族穿鞋哪怕是大热天都非得穿袜,否则汗渍渍的极不舒服。可怜!方明清为牟学文受赞助了2万还如此穷困潦倒感叹。她又想到受邀到牟学文家做客时,牟学文说:“明清,我就愿同你散散步,谈谈心,说说悄悄话,吃顿家常饭。”方明清回想到这,知道这是牟学文也是早想捆绑自己,实在压抑不住,问出一句:“牟大妈,牟学文忙吗?”

“忙。”牟大妈说:“上次学文回家,他说他在南京神圣投资集团做事,炒股、彩票、证券、房子、百货什么生意都做。还做些啥子我说不清也记不了那么多,总之在找大钱。”

“哪,”方明清说:“今天怎没见到他?找了大钱也该贡献学校点什么呀。”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牟大妈说:“昨天就有两个人到家里来找他贡献,还穿的丘八服。我就怕他找的钱都贡献出去,才跑到学校来找他。他上次回家说过今天是‘学校过生’,

‘我要参加。’”

谢炳章问牟大妈:“牟学文说死了的,今天肯定要回校?”其实,谢炳章听牟大妈介绍牟学文在什么南京神圣投资集团做事就已怀疑牟学文做的事不正当,再听说昨天两个丘八到牟大妈家找牟学文“贡献”,就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并想是抓牟学文吧。

牟大妈说:“我家学文说:‘学校过生日那天我肯定要回来。爬都要爬回来。’我想该昨天到家,在家望盼望。白天等来2个当兵的。麻麻黑又等到麻麻亮,都没等回我家学文。只好来学校找。”

嘿,怪事,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喊:“罗老师。”牟学文真就走进办公室。

方明清见牟学文满身汚渍,真像爬来的,问:“哪里爬来的?”

罗秀芳牵过牟学文的手,亲昵说:“牟学文同学,我看看。”

牟大妈上下扫视牟学文,最后盯在牟学文两只手上,夺过一只,看看捏没捏有“大钱”——她听说过几百几千几万都可藏在一张小卡片中。

谢炳章说:“学校聚了餐,就跟我到方山去,暂时住在庙宇里。”心中想,丘八即便正在抓牟学文,方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牟学文说:“要得,要得。公安局正在抓南京神圣投资集团的头头,说是什么传销组织。我还没当上头头,避一避也好。”

方明清说:“要避就永远避,方山去养螃蟹,再不然当和尚。我现在本市江韵小学教书,可经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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