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孙文方

清朝末年,绍兴人张元公,在阊门开了一间很大的布店,布店主管孙文方,是张元公从陕西雇来的。孙文方善谋划、操胜算,性情谨慎而又勤快,布店从进货到卖货,孙文方就像经营自己的店,里里外外百般操心,从无怨言。悠悠五载,布店大赚,粗粗一算,也有十万金以上。

奇人孙文方

历来,孙文方与张元公,宾主配合默契,相得益彰。一天,孙文方说:“张相公,我想去陕西老家看看!”张元公怕孙文方一走对布店不利,就说:“还是捎些钱回去吧,再帮我一年!”

如是好几回,孙文方要回,张元公不允,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一年的年尾,孙文方又提出要回家过年,并说第二年他不来了,把来往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并把账簿往张元公面前一推,说:“今年我是非走不可了!”但张元公还是不放,殷殷相留,苦苦劝说,要他再做一年,孙文方怒曰:“我如不来绍兴,一直在陕,你布店难道就不开了;抑或我死了,你也不放我回吗?”但是,张元公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半认真半取笑地说:“如果孙主管死了,我就亲自扶棺,送你回家,可惜你还没有死呵,那就只好再帮我一年!”

无奈,孙文方只得勉强留店,为其里里外外地忙碌。时至初秋,孙文方顿染一疾,卧床不起了。张元公忙为他请医生,亲自为他抓药调理,病情渐渐有了起色,孙文方能坐在柜台上算算账了,张元公这才放下心来。时至冬季,几朝寒风一吹,孙文方又旧病复发了,在病榻上,孙文方常对张元公说:“唉,我真要死了,不能活着回家,要身留异乡之土了!”张元公闻言,心里也着实不忍,后悔当初没让其回家看看,深为内疚,但想:“死总不会死吧!”就遍请名医,百药调治,挨到年尾。一天深夜时分,孙文方大喊一声:“我要回家!”待到张元公赶到床前,孙文方早阖然而逝。

张元公痛哭失声,他哭损一知友,哭布店失一英才,哭自己不该老不让其回家看看,如今船到江心,补漏已迟,只能实践诺言,自己扶棺去陕西走一趟了,以补万一。

幸之,张在孙病时闲聊中获悉,他系陕西米脂钟山乡人,村旁有一寺院,寺里有一口大钟,撞响声可传百里;家有妻室,并有二儿,均已长大成人。张元公决心自己去陕西一趟,就选定正月初八起程,扶棺去陕,怀揣千金,为其赙仪。

绍兴至陕西,遥遥千里,张元公跋涉数月,一步步走到了陕西米脂钟山乡,在路上,他几乎累死,幸亏随行之人体格强健,张元公总算了却心头夙愿。棺木送到,张元公是准备再受一顿辱骂的,去时活人,回时死人。家属子女岂能不愤不骂?因而,张元公一见孙文方长子,忙殷殷地赔了许多小心,并说了孙文方在布店時的许多好处,病时又四处求医,自己布店又如何缺少孙文方这样的人才,如今人死不能复活,也无可奈何,特此亲自送其棺木回家来。最后,张元公把千金赙仪呈上,说:“这是你父在我店数年,还存留的一些薄仪,万望笑纳,为幸!”张元公说得悲切异常,甚至声泪俱下,而其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一无责备之声,二无丧父的悲戚之色。似乎,张元公说着的是别人的事儿,待张元公说完,只听他随随便便地说:“你亲自送来,路上颠簸,这许多路,你老辛苦了!”又听他吩咐家人说:“爷枢既归,可暂置厅堂!”立即,走来四位彪形大汉,把孙文方的棺木抬走了。

少顷,次子出现,对张数语问候,全是礼貌之语。不外是“难得行主亲自送来,大劳了”云云,也不见其有丝毫哀容,匆匆数语,就告辞而去。张元公旅途疲劳,但一忆及孙文方活着时的勤劳,劳累顿消,不想自己千里迢迢地送其棺返家,其儿子竟然是如此的德行,如此的淡漠样儿,心想:“孙文方如此一个好人,竟生了两个不孝儿!”对此他也只能自解:“可能出门多年,吾不让其回家看看,隔得时间久了,感情自然淡漠了,这都是自己造下的恶果!”不过他又想:“是亲生儿吗?难道孙文方是晚爹!”正自叹自解胡思乱想之间,闻其母在内呼曰:“行主远来,得毋饥乎,我酒肴已备,惜无人陪,奈何?”又听她说:“还是你们两兄弟去陪吧!”其儿却说:“我们是小辈,张行主是父执也,卑幼怎能陪饮,还是娘去陪吧!”其母说:“我妇道人家,岂能去陪男人饮馔,岂有此理!”又听二儿说:“那就叫爹去陪吧!”

“原来他们另有其父!”张元公听至此始知:“孙文方是前父,此儿是晚爹所生,难怪毫无感情!”又思:“不对,孙文方在外只几年,其妻就是别嫁,其子女也不可能有如此大,难道孙文方长期身在外乡……”

正想得入魔,只听其母说:“如此说来,那是非死者自陪不可了!”张元公闻言大吃一惊:“啊!他们要叫孙文方尸身来陪我饮馔了!”

这时,又听其母说:“快去把板斧拿来!”

少顷,只见她手持一雪亮板斧,直至厅堂棺木旁,举斧就劈,还边劈边说:“业已到家,因何还要装痴卖乖,作态给谁看!”只几斧,就把棺盖劈开了,又说:“再不出来陪客人,我一斧劈过来了!”

这时,奇事出现了。只听棺木内一阵哈哈的爽朗大笑声,笑声过后,接着,就见孙文方从棺木中站起来,犹似刚刚睡醒一般,瞬间,他就跃出棺木了。张元公早已惊吓的木然一旁,他见张元公痴立一旁,忙走过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握住张元公的手臂,极其亲热地说:“多谢!多谢!君真古人也,决不食言,送我到家!”

至此,张元公才醒悟,孙文方的死,是装出来的,目的是回家,因此就说:“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原来好狡黠呢!”

“我不死,君肯放我归乎!且车马劳顿,思之再三,还是卧棺木中安逸,只是辛苦主人你了,请,请里面酒饭!”

张元公见孙文方没死,不胜喜悦,两人边饮边说,很是融洽,张元公又殷殷地邀请说:“君既然未死,也无病,年纪也不大,还可帮我几年!”

孙文方闻言,沉思良久,终于说:“按说天机不可泄漏,感君知遇之恩,又至诚待我,我也不妨如实告君,君财只能十万金,多则有祸,我如不回陕,再留布店,恐与君亦无益也!”

“有这等事!难道,坐在家里,财也会来吗?”张元公半信半疑地说。

“话不是这般说。”孙文方解之,“就是人不能贪意外之财,要知足,当然,努力还是需要的。”他见张元公疑信参半,就又举例说:“比如,你的布店,五年里已赚足十万金,而你还要硬留我一年,这一年虽也赚了不少,但是,除掉我的医药之费,还有你送我回家的一路之用,那也剩不多了,是不是这样哩!只是,只是人往往被酒色财气迷住了!”

“这都是真的?”张元公半信半疑。

“难道我还会骗你!”孙文方说。

“那么,你得告诉我,你因何能死了复生,你是人,还是神仙?”

“我当然是人,离仙道还远着呢!我只是参透了易理,略知大数大劫,要说是人,只比一般人奇了点儿,是吧!”

“什么易理!”张元公还是不解。

“哈哈哈!”孙文方一阵大笑以后,就殷殷地劝起酒来,“主人,我们还是喝酒吧,不谈这种事了!我与你干一杯!”

“来,干一杯,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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