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中考又近了， 这让杨树感到有些紧迫，妻子张倩盼着儿子杨阳能上个重点高中，没少在他耳边唠叨，这不，儿子刚吃完晚饭，张倩就开始催着杨阳进屋学习，这儿子本来就是个闷头，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进了初三后，学习压力一大，加上张倩每天催着赶着用功读书，就更沉默寡言了，可杨树看到儿子对着正在播放《三国演义》大型动画片的屏幕依依不舍的目光时，忍不住插了一句：“让他多看会，也耽误不了学习吧？”

“多看一会？这看动画片能长分数么？能保送一中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下星期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杨阳要是能进前三，就能拿到一个保送名单啊！你这当爸的还让他多看会电视？”张倩的火气一下就旺了上来，杨阳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杨树，默默地走进了书房。

杨树长叹了一口气，点着一根烟。虽然他也很不满妻子这种方式，可毕竟这也是为了儿子好啊，这些年来，家里条件好了，杨树也如愿坐上了局长的位置，妻子也就和许多官太太一样，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一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从初二开始，妻子就为儿子制定了学习计划，一些主要科目也都请了家庭教师，别说，这两年下来，原本成绩中游的儿子，有了明显的进步，基本能保持在全班前五名里。而前两次的中考模拟考，儿子的成绩都是全班第四。儿子所在的一中可是全市的重点中学啊，尤其是高中部，这升学率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初中部，也绝对是在全市前三的，而儿子所在的班级也是年级组里的快班，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可就在前几天的家长会上，班主任特地留下了张倩，说这班上有三个本校保送生的名额，这杨阳前两次模拟考都只有第四，和名额还差那么一点，要是杨阳在最后一次模拟考中能考到第三，这包送名额里就会有杨阳的名字。

杨树当然知道，什么杨阳这孩子听话、聪明、老师喜欢什么的，都是狗屁，重要的还不是杨树每次逢年过节从不落下的一个红包在起着作用么。只可惜儿子这班里的确是藏龙卧虎啊，这挤不进前三不怪儿子，因为这前三的位置总是被那么固定的三位轮番占着，而且儿子的这个第四和前面的第三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总分可差了20多分啊，这不是难为孩子么？

杨树正愁着，张倩也坐到了身边：“模拟考下星期可就考了，要是没考上前三，这一中可就难了，我可都和儿子说了，一定要考上！我辛苦了这几年，总也得为我争口气吧！可你这当爸的倒好，啥都不管也算了，还起哄！要是这次儿子考不好，看我不收拾你！”杨树看了眼气呼呼的妻子，长长地吐了口烟。

这天上午，杨树把蒋生叫到了办公室里，最近局里原来的副局长因为人事调动，去了其他岗位，而蒋生是局里的一个科长，同时也是副局这个位置的候选人之一，为了这事，蒋生和另外两个科长可没少跑杨树家，可杨树从来是个谨慎的人，几次下来，硬是把三位科长送来的礼都一一退了回去，所以这副局长的位置，也一直是悬而不定。所以这位蒋科长一听到杨局召见，立马小跑着进了杨树的办公室。

蒋生刚在杨树的办公桌前坐下，杨树便笑着说：“蒋生啊，经过这些日子的考察，我觉得你的工作做的很出色啊，我和领导提了，大家都觉得你很有能力，应该给你个更大的发展舞台。”

听到领导的夸奖，蒋生隐隐有些兴奋，这些日子加班加点地抓成绩，果然有了效果，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这也都是领导栽培，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争气，绝不给您丢脸。”

杨树呵呵笑着，挥挥手，示意蒋生坐下，然后又苦着脸说：“嗨，其实原本这考核的进度可以再快点的，可是最近家里事多啊，儿子要上高中了，他妈为了能让他上好点的高中，把家里每天搞的跟战场似得，你说，我们男人，要是在家都不能安宁，这工作还能做得好么？”

蒋生一愣，没理出杨局的意思，只好迎合地说：“嫂子也是关心孩子学业，毕竟这是大事，听我儿子说，杨阳的成绩很好啊，都在班级前五名里，一定能考上好高中的。”蒋生的儿子蒋正也是正好和杨阳同班，所以对杨阳的情况也有所了解，想到这里，蒋生不免有些骄傲，这儿子聪明啊，读书方面绝对的天才，每天也不见他怎么用功，可考试从来就是班级的前两名。

杨树却叹了口气：“还是不够啊，你家小正是不用担心了，就算学校没有保送生，这随便考考，这一中也肯定没问题，可我们家杨阳，可就悬了。”这蒋生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主，杨树说到这儿，他也算听出了个味，可他却没接话，杨树又接着说：“班主任说了，要是下次模拟考，杨阳能进前三，这保送的名额就能到手，可这进前三哪那么容易啊，虽然这几次他都考第四，可和第三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要是杨阳能像你家小正那样我和你嫂子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就算没了保送，中考时也肯定能进一中啊。”说完，杨树又苦恼地摇了摇头。

这时蒋生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这副局的位置可不容易啊，自己在科长的位置上可又六、七年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这任命副局的事虽说是领导组考察，其实还不是杨局一个人的主意么？可这保送名额可关系着儿子的前途啊，虽说就算儿子一次没考好，这名额也不一定就飞了，可这也玄乎啊。不过杨局说的也有道理，凭着儿子的成绩，在中考时考个一中，应该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吧。不过这事自己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和老婆商量一下。

杨树一看蒋生默不作声，连忙笑了起来：“你看我，怎么把家里的那些烦事也和你说起来了，你就当我发发牢骚，来，我们接着谈工作……”

下午一场会议结束，杨树提前下了班，他开车还一路哼着小调，看来今天早上找蒋生的这步棋自己算是走对了，多年的经验让他肯定，这蒋生是动心了，特别是当蒋生离开的时候，那种暗下决心的样子，更让杨树觉得这事有戏。杨树看了看表，儿子快放学了，立马调转车头，决定今天去接儿子放学，这消息可能让这小子轻松一下了，看来还是老子厉害啊，釜底抽薪，呵呵，这让杨树暗自得意了一把。

杨树把车停好，看到已经有很多学生正陆续走出校门，他左右一望，这时学校边上的几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其中一个不就是儿子杨阳么，他正和一旁的三个人聊着，那三个人明显比杨阳大了一些，估计应该是高中生吧，怎么看起来还有些流里流气的呢？不过杨树也没在意，男生嘛，有点各色各样的朋友也正常，谁没个少年时啊。杨树并不想打扰儿子和朋友们的谈话，而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每天，他就会从这条路上过，你们可要认清楚，我这次可都靠你们了。”杨树走的近了，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其中一个少年，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回答：“成，不就这么点小事么，我随便撞他一下，然后揍他一顿就行了，保准他到医院躺几天，肯定参加不了考试，不过这钱你可得给齐了。”

“行。”杨阳从兜里掏出五百块，刚想递给那少年，旁边忽然一只手伸可过了，握住了他，杨阳回头一看，竟然是爸爸，杨树铁着脸一把将儿子拉到身边，对着三个少年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这事不办了，以后，你们也别来找我儿子了。”那三个少年看看杨树，都只能悻悻地走了。

两父子上了车，杨树还是铁着脸，一声不吭，这时杨阳却忽然哭了起来：“爸爸，我错了，可我没办法啊，妈妈说要是我这次一定得进前三，拿到保送名额，不然她这些年就白费了，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又不想让妈妈难受，所以才想到找那几个人来，把张超打一顿，要是他进了医院，这过两天的考试就不能参加了，我就能有机会啊。”

杨树听到这里，一把搂住了儿子，这眼泪也流了下来，他庆幸啊，幸亏自己来的及时，不然这算什么事啊？这可是犯罪啊！这么一想，他自己也不由一怔，儿子这是犯罪，难道自己的这种做法，不也是犯罪么？自己阻止了儿子，更应该阻止自己啊！

“不管了，管他是不是保送，走，回家，我和你妈妈说，到时候你能考多少就多少，该上哪个学校就哪个学校，我们不强求这些了！”杨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着儿子顿感轻松的目光，仿佛自己也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