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春带着黎晓鱼坐在通往大峪山的车上,两人心思各异。
陈长春也不知道怎么和黎晓鱼缠上的。当时黎晓鱼刚大学毕业,在报社里当实习记者,有一次去地质局采访他,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男人都是这样,在婚姻里久了,就会缺乏激情,身体和精神都容易“跑神”。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工作上太累,太疲惫,恰好在那时接触了黎晓鱼。她轻盈的身体、青春的气息染着他,他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
而黎晓鱼,不知道是有一定的恋父情结还是被陈长春的地位、年龄抑或沧桑吸引了,狂热地爱上了这个大她两倍的老男人。何况陈长春是搞地质的,他的经历,对在大学时代就是个驴行爱好者的黎晓鱼来说,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婚外情一般都不能持久,陈长春和黎晓鱼也不能例外。没过多久,陈长春就被黎晓鱼的狂热吓着了,他几次想抽身而退,黎晓鱼却用感情来胁迫他,让他离婚和自己结婚。陈长春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婚,毕竟他是个干部,在局里还是党支部书记,在官场上混的人,无法不顾忌这些影响。何况,他的妻子阮玉的父亲,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的朋友,他这十几年来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已经与婚姻形成了一种紧密的关系,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
迫于黎晓鱼的压力,陈长春决定带她出来旅游,也等于是驴行了。地址选在了二十多年前他曾工作过的地方,位于西南方向的大峪山。
这一举动,在黎晓鱼看来也是陈长春爱她的表现,于是欣然跟着他前往大峪山。当然,在事前,陈长春已经向黎晓鱼述说过大峪山之美丽与壮阔,勾得黎晓鱼心动不已。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黎晓鱼很激动,还没有到大峪山,风景已经如此之美,要是深入了大峪山,那不是人仙境了?
她不免想,要是能与驴行的几个好友一起进行,就更美妙了。不过,能与陈长春在一起,她也不方便再与驴友们搭伴了。如果让她选择,她当然更宁愿和陈长春进行这次驴行,毕竟,陈长春是她深爱的男人。
而陈长春却一脸的冷静。他想着二十多年前,他在大峪山地质队探矿的情景,一阵寒意从他的脚底升了起来……
二、死亡密林
二十多年前,陈长春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地质勘测员,当时他们到大峪山去勘察当地的矿产地质情况,地质队就在大峪山外面搭起了帐篷。
大峪山隶属西南地区,这里有着很深的亚热带密林,连绵不绝的青山像巨大的绿色海洋,起伏千里,绿波荡漾。当地的居民以彝族﹑傈僳族等少数民族为主。
他们探测到大峪山附近有一定数量的矿产,包括钒﹑钛﹑锰、铬等资源,怀疑山体里有大量的天然矿产资源,准备长期扎根勘察。但是,此举却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百般阻挠,声称山里有大峪山的保护神,是不可冲撞的,进山的人必死无疑!以前就有人误入山里,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
当然,这段话是当地的村主任以极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们的。后来陈长春他们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是一种非常古老却又残害人的迷信——当地的少数民族视大峪山为民族神灵,认为神灵是需要供奉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当地居民安居乐业。于是,他们每年都要“奉献”一男一女给大峪山,而“奉献”的方式就是每隔半年赶一个人进去,上半年是男人,下半年是女人。进去的人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成了大峪山的祭品。
这些说法,在有着科学文化及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观的地质队员看来,是纯粹的迷信,也不以为然。
陈长春曾私下跑去问一个家就在山脚下的农民,难道进去的人真的就没有出来过的吗?
那个资深老农告诉他,自他记得事起,到现在他六十多岁了,有几个人出来过。对于没有被“神灵”所“食用”的人,族人就认为那是神的赦免,对村人的宽恕。
听了这话,陈长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山里肯定有什么野兽,比如老虎﹑熊啊什么的,进去的人肯定是遇险了……这样的事从古至今并不鲜见,他在书上看多了。
当时他们地质小队的队长姓梁,陈长春把从老农那里探听到的信息和队长一说,队长也认可他的看法,觉得那是迷信。等全队驻扎好,就决定按原计划探矿,并派出两个队员现行勘察地形做简单勘测。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出发——还好,当地的降雨量不是很大,日照时间一年大概有两百多天。同时,让那两个队员做了最充足的准备,除了指南针﹑勘测工具,还配备了不少防身的器械,包括一只81式自动步枪,以防野兽的偷袭。然后让他们一早出发,最好中午能回来,有耽搁也务必在天黑前赶回营地。
结果,那两个队员一去不回。第二天,依然没有他们的影子,这令整个地质队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家问梁队长怎么办,队长也束手无策。按理说,进去的两个队员身体都很强壮,如果说密林里有野兽,他们两个人互相有照应,加上事前也知道里面的险境,带足了防范工具,再强大的野兽也不可能突然间把两个人一起吃掉吧?难道是他们找到了矿产,一时兴起勘测而推迟了出来的时间?
现在让梁队长拿不准的是,不知道两个队员是遇险了,还是密林里有些什么让他们把他一再的叮嘱忘到脑后,不愿回来。如果是前者,那么当地的那些传说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他不相信什么神灵之说,但是里面肯定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会让人致命。这种情况下再派人进去寻找那两个队员,无疑是送死;如果是后者,就好办了,也不需要派人再进去寻找,两个队员带上的食品足够他们支撑两天。
思前想后,梁队长还是决定等等再说。这一等,就是两天,两个队员依然没有回来,而天气已经转阴,下起了绵绵细雨。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得对队员的生命负责啊!后来梁队长咬了咬牙,决定亲自带队去寻找两个队员。这次,他们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梁队长带了两个人一起进密林,其中一个就是陈长春。
他们当时想的是:三个人再怎么也应该安全得多吧?这时留守在营地的队员只有一个了。梁队长对此行还是没有多少底,还像交待后事一样,对留守的那个人员说,如果他们也没能出来,就如何如何,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三、迷团重重
当年的故事,陈长春只对妻子阮玉讲过,却没有向黎晓鱼提起。他还记得,当时和妻子讲到他们准备进入山里,阮玉一下紧张起来,脱口而出:“那后来呢,你们死了吗?”
陈长春忍不住喷饭:“废话,死了我还能跟你恋爱、结婚,坐在家里和你吃饭吗?”
阮玉也为自己的失控感到可笑,于是说:“这倒也是,那你们进去后,到底遇到了什么?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长春说:“说起来,至今我都不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的,他至今都不知道大峪山里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后,他和队长一行三人进了大峪山。此行的经历,可以说既惊险,又平淡无奇。
惊险的是,他们走到一个山谷里,那里居然有一个非常壮丽的小型瀑布,漂亮无比。但吓人的是,附近白骨森森。当时他们马上就想到了当地村民说的那个“神灵”,难道他们已经来到了祭坛上?
但是周围没有任何祭品类的与人相关的东西。而那些白骨,很明显是人的骨头,但都都非常完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找到了那两个队员,两人已经死亡了。死亡方式非常离奇——他们身上的装备完好如初,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动过。检查了他们的身体,除了头部稍有点儿肿胀以外,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任何伤,不是他们猜想中的遇到了怪兽袭击。而且,在周围找不到一块动物的骨头,说明那一带几乎没有动物活动的足迹。但两个同志,确实是牺牲了,怎么牺牲的,谁也不知道。
怕在那里久留会遇到危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位同志的尸体搬运了出去。
后来,他们通知了地质大队的医学专家来,对二人进行检测。因为那个年代的条件比较落后,而且二人的死亡都有段时间了,专家只能根据表体症状来检测,推断得出的结论是:有可能是脑溢血猝死。但这怎么可能?这两个同志在入职前都做过体检,身体一直很健康,何况,那么年轻的两个人,都才20岁,怎么会得脑溢血?因此最后的定性是:死因不明!
反正这事不了了之,之后他们再也没敢进这个密林。有关大峪山的资料,也被上级当作机密存档了,严防泄露,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后来陈长春回到了城里,又调到省里,一步步高升。但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忘不了进到大峪山的那一幕,那满地的瘆人白骨,阴森森的,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掉进了地狱。
他甚至也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同样的地方,梁队长他们三人却能活着出来,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宿命吗?
之后他曾关注过大峪山的消息,但消息封锁得非常严密,至今没有外泄。
陈长春后来曾借休假回去过,走访过当地居民。据说随着时代和经济的进步,当地居民很多也外出打工了,早已没有那个所谓的把活人当成祭品供奉给神灵的举措,但是也确实没有多少人再进入到那片森林里。
大峪山的死亡之谜,依然没有解开,为什么有些人和梁队长他们会活着出来,也是一个谜。据说相关的科学家也进去探测检查过,结果,也有人死在了那里再也没能出来。后来那一带就以封山育林的方式封闭了起来,不再让人进入。
他和妻子阮玉谈讨过,阮玉是植物学家,对森林的了解也不比他这个搞地质的差。阮玉当时就说,会不会和当地的植物有一定的关联?但这一点最后也让他们二人在讨论中一起否决了。因为这个问题科学家肯定也考虑过,如果说植物有毒,为什么有些人会死,有些人能活?如果说接触到那种植物人会死亡,那么他们的两个队员除了手和脸暴露在空气中,身体其他部位都接近全身武装。而且,就算其中一个人触碰到了有毒的植物,另一个人不可能也同时碰到了。更重要的是当时二人的样子,完全没有中毒的症状……
而现在,他在事隔二十多年后,却带着情人将再一次进入那个死亡之林。
四、驴行阴谋
黎晓鱼一直认定,真正的风景,掩藏在大自然无人深处。
陈长春就要带黎晓鱼去那个死亡之林了。他只告诉黎晓鱼,那里有着她向往的风景,去了,绝对不会辜负此行,却没有告诉她死亡之林的真相。黎晓鱼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经过两天的奔波,二人终于来到了大峪山脚下。大片山林在阳光下闪烁着,显得美丽而壮阔。
黎晓鱼的心情如眼前的密林般波澜壮阔。
陈长春取出两副胶手套和防毒面具,让黎晓鱼戴上。黎晓鱼感动之余,不免有些吃惊,问为什么要戴这些东西?
陈长春解释说:“森林不免会有障气之类的东西,多一些防备不是坏事。我们是来驴行的,安全第一。”
黎晓鱼感动于情人的体贴,于是听话地和他一起把手套及防毒面具戴上了。
其实,陈长春对此行真的没有把握,至今他都无法知道这森林里有些什么,会让人致命。但他有过经历,又做过多年调查,大体能猜到,森林里应该有着有毒的气体,因此才会导致人死亡。所以,他比一般驴行者多准备了胶手套和防毒面具。
做好一切准备,二人开始向山体里探索。
因为陈长春对地形了解,他们很快来到了密林深处。黎晓鱼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要不是被防毒面具罩住面部,她真想大声呼喊起来,把自己的快乐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
黎晓鱼看看美丽的瀑布,又看看陈长春,爱意在脸上荡漾。陈长春逃避了黎晓鱼的眼神。
他看了看四周,地表上还有隐隐露出来的白骨。他没记错,这一带确实就是二十多年前他来过的地方,他有两个同事就牺牲在这里。
陈长春突然将黎晓鱼拉了过来,一只按住她的肩膀,一只手去解她的防毒面具。黎晓鱼本来以为安全了,她自己都想取下防毒面具,可是看陈长春用力地按着她的肩膀,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于是,她下意识地阻挡着陈长,问:“干什么,长春,你要干什么……”
陈长春不顾她的叫喊,迅速出手,欲把她的防毒面具取下来。黎晓鱼看着陈长春的脸,尽管隔着一层防毒面具,依然感觉到了他面部的狰狞。
但是,在将黎晓鱼的面具解下来的时候,陈长春全身开始松软。与此同时,黎晓鱼突然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慢慢倒了下去。
陈长春看着倒下去的黎晓鱼,冷笑了一声,转身就想走,可是,他的意识也慢慢地模糊起来……
五、密林真相
半个月后,阮玉风尘仆仆地从大峪山赶回了省城。看着依然卧在床上的丈夫,她问朋友,情况如何?
那朋友摇头说:“他这一辈子恐怕是无法再醒过来了。”
阮玉看着丈夫,心里说不清是怜还是恨。
其实,阮玉很早就知道陈长春有个情人,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举动。那几天,陈长春跟她说,单位要出差,他前脚一走,阮玉后脚就查出了他“出差”的方向居然是西南地区的大峪山。
阮玉思前想后,不太明白陈长春想干什么,但为了防万一,她也跟了过来。当然,事前她做足了更充分的准备,还邀请了一个资深的医学专家朋友和她一起奔赴大峪山。
她们一直跟在陈长春他们的身后,可陈长春两人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天真无邪,都没注意到。
看到陈长春在森林里的举动,阮玉立即明白了一切:
陈长春觉得无法摆脱黎晓鱼,便想让她永远消失。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办法,不外是谋杀。陈长春此举甚是高明,黎晓鱼因为驴行而出事故死亡,没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于是有了他带黎晓鱼的大峪山之行。
尽管他做足了准备,依然没逃脱“魔咒”,是因为他仍不清楚,那片森林到底有什么有毒气体,为什么有人会死,有些人却能活着。这到底与什么有关?是人的体质还是什么?
他和黎晓鱼带的防毒面具,是陈长春随手在市场上买的。但是,防毒面具有很多种类,大致分过滤式防毒面具和隔绝式防毒面具。前者只能过滤一定的气体,比如浮尘、油漆味等,而后者是完全把空气隔离,靠供氧来维持呼吸,类似于氧气罩,只是供氧时间有限。陈长春在市场上买的就是前者。而阮玉因为对植物了解得更多,和朋友带上的是隔绝式防毒面具。
在森林里,阮玉的朋友检查出黎晓鱼死于吸入毒气而导致的脑溢血。这和二十多年前专家推断的一样。陈长春因为有防毒面具保护,而且及时得到了阮玉她们的救助,换成了隔离式防毒面具,这让他吸入的毒气不多,但同样使脑血管产生轻微的破裂而溢血。虽然在阮玉和她朋友的救治下命是保住了,却成了植物人。
得知真相,阮玉在查阅了大量的史料之后,再次进入大峪山探寻死亡之林的秘密。
这次,因有了准备和最现代化的装备,以及一些科学家同事,她们很快就把秘密找了出来。原来在大峪山深处,在那个瀑布旁边,居然存活着一棵库拉树。
库拉树是一种极罕见的树木,它在100多年前已经绝迹。库拉树最早发现于法国,记载里说,库拉树的木材中含有一种剧毒物质,在接受强光照射后会释放大量有害气体,可导致吸入者脑部血管在短时间内爆裂,引发脑溢血,置人于死地。
而在大峪山,日照时间较多,这也是为什么进去的人大多会死于库拉树的“毒害”,只有少数的人能活着回来。只要碰到阴雨天,库拉树就不会释放毒气,之前的毒气也会随着瀑布和雨水的冲涮而化解。二十多年前,陈长春他们进到大峪山,恰恰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所以逃过了一劫。
因为库拉树的独特之处,阮玉又给它命名为“见光死”,意思是见到阳光即死。
面对已经成了植物人的丈夫,阮玉心里复杂无比——他和他的情人,还有绝大多数的婚外情,一如库拉树,都是见不得阳光的。他厌倦了情人的纠缠,便想谋害情人,为的是维护与自己建立了近二十年的家庭。可是,陈长春的手段之残忍,还是让阮玉不寒而栗。虽然他自己也得到了惩罚,可是,他们两个人都算是解脱了。剩下的漫长日子,她却要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