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的儿子,20年后从母亲身边走过

年轻母亲意外失去儿子

“夭折”的儿子,20年后从母亲身边走过

张彩虹从卫校毕业后,幸运地被分配回老家沛县人民医院工作。没多久,她就认识了在汽车站工作的李德军,坠入情网的两个年轻人很快就组建了家庭。

对于张彩虹来说,婚后的生活还算和谐美满,丈夫对她疼爱有加。虽然婚后和公公婆婆共处一个屋檐下,但张彩虹平时忙于工作,每天除了睡觉在家呆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婆媳相处得也算融洽。结婚半年后,张彩虹发现自己怀孕了。

婆婆欣喜不已,除了主动包揽所有家务外,平日里还好吃好喝伺候着儿媳妇。有时婆婆会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一直看,然后笑着说:“肯定怀的是男娃!”“妈,要万一怀的是女娃呢?”张彩虹调皮地问。“不可能是女娃,要是女娃就打掉。”张彩虹以为婆婆只是和自己开个玩笑。然而,残酷的事实很快就证明了婆婆骨子里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在张彩虹怀孕四个月时,婆婆就催促她去做B超检查婴儿的性别。因为张彩虹是医院里的护士,所以很顺利就通过B超检查出了婴儿的性别,她怀的是一个女婴。当她开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婆婆时,却没想到婆婆气得将手中的东西砸在了地上:“生个女娃有什么用?那是赔钱货。”“什么赔钱货?只要孩子健康不是都一样吗?”张彩虹很是诧异。“把这孩子打掉吧,明年再怀一个,一定要生男娃。”婆婆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让张彩虹愣了半天。等她回过神来时,婆婆已经不知去向。

当天晚上,张彩虹向丈夫诉说委屈时,没想到丈夫居然也认同婆婆的观点:“打掉吧,反正我们还年轻。”“不行,我一定要生下来。”张彩虹生气地说道。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婆婆的白眼和丈夫的冷淡,让张彩虹很快就扛不住了。为了维持这个家,她只好选择妥协,将自己怀的第一胎给流产了。事后娘家人知道了,十分气愤,为此与婆家发生了争执。张彩虹更是后悔莫及,加上婆婆对她的态度一直没有改观,婆媳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

1992年冬天,25岁的张彩虹再次怀孕。因为婆婆担心又是怀的女孩,所以多次要求张彩虹去做胎儿性别鉴定,但均遭到她反对,这让家庭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后来,张彩虹索性跑回娘家待产。

不久,张彩虹出现临产征兆,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婆婆甚至丈夫,而是搬到了家住徐州市郊区的表哥魏成河家借住,准备到时在其附近卫生院生产。魏成河小时候在张彩虹家长大,两人感情好得如同亲兄妹一样,所以魏成河和妻子张蔼玲主动包揽了照顾表妹生产的重任。

这年7月的一天,张彩虹在表哥和表嫂的陪同下,在镇卫生院产下一个男婴。坚强的张彩虹努力挣开双眼,看到是个健康可爱的男婴后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能让婆家满意了。当天下午,张彩虹就被热心的表哥和表嫂接回家中照顾。可是张彩虹还没来得及把好消息告诉婆婆和丈夫,意外却发生了。

当天晚上,表嫂张蔼玲突然抱着婴儿脸色沉重地告诉张彩虹:“这孩子有残疾啊,腿伸不直。”“不会吧,那你明天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张彩虹很焦急,加上身体虚弱,也没有来得及细看。殊不知,接下来迎接她的,竟会是一场骨肉分离的变故。

在张彩虹的念叨下,第二天清早,表哥和表嫂就抱着孩子出门了。张彩虹一直等到傍晚,表哥和表嫂才回来,可手中却是空荡荡的。“我的孩子呢?”张彩虹紧张问道。“孩子检查了,是先天性残疾,已经被丢掉了。”张彩虹听完后,顿时瘫倒在床上。片刻,当张彩虹反应过来后,她不顾虚弱的身体,执意要下床去找孩子。“哎,你带着一个残疾孩子,会苦了你一辈子,所以我和你表哥商量了一下,决定做这个恶人。如果你非要认这命,我们去把他找回来。”表嫂轻描淡写地说。张彩虹无法接受再次痛失孩子的悲剧,只得同意让表哥夫妇去将孩子找回来。

然而,此后半个月里,表哥和表嫂每天早出晚归去找孩子,但都是空手而归。“孩子当时扔在垃圾桶,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还活着!”表嫂为难地说。张彩虹这时也彻底绝望了,觉得孩子已经找不到了。

20年后踏上寻子征程

好不容易生个男孩,却稀里糊涂弄丢了,张彩虹的情绪彻底崩溃。她不敢回婆家,也不敢回娘家,浑浑噩噩之下,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只身一人来到了当初上学的东北。因为憎恨表哥夫妇自作主张丢掉孩子,她也和表哥夫妇断绝了来往。

在张彩虹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之后,李德军开始满世界寻找妻子。可是连张彩虹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毫无线索的李德军如同大海捞针。一年之后,寻妻无果的他只好向法院起诉离婚。

转眼几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彩虹心中的伤口渐渐被抚平,她决定勇敢面对这一切。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张彩虹首先返回了沛县,她得知李德军已经再婚后,便也很快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次年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更幸运的是,历经变故的张彩虹随后又顺利回到原来的医院工作,生活仿佛进入了正轨。只是让她没想到是,此后一次无意间听到的闲谈,会再次揭开自己尘封多年的伤疤,甚至打乱已经安定的生活。

2010年1月的一天下午,张彩虹正在给病人打吊瓶时,听到科室门口有人在聊天:“你说的那男的是汽车站的,女的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当年说生的孩子死了,其实根本就没死……”张彩虹听后,心里一颤,他们所说的那对夫妻不正是自己和前夫吗?张彩虹意识到自己多年前被表嫂扔掉的那个孩子也许真还活着,回过神来的她赶忙追出去打听孩子下落。不巧的是,当她跑到科室门口时,发现聊天的人已经走了。

自己的儿子还活着!张彩虹难以置信,却又惊喜不已。可是由于毫无线索,到哪里去寻找孩子呢?她犯起了愁。表哥和表嫂与自己无仇,他们为何要将自己的孩子抱走呢?可如果说他们真因为孩子残疾将其丢了,按常理无论如何也应该征求自己同意啊!想着想着,张彩虹突然回忆起,以前表嫂经常提起,她的亲妹妹张永云一直不能生育,渴望能有个儿子。难道自己的儿子是被表嫂偷偷送人了?

有了头绪后,张彩虹很快就查到了张永云的详细情况。张永云家住沛县张寨镇,丈夫叫刘广玉,而他们的儿子叫刘尚尚,正在就读高中。当她打开刘尚尚的资料时,发现他的出生日期正是自己生下儿子那天。这个巧合在张彩虹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花。

为了确定刘尚尚是当年自己生下的儿子,张彩虹顺藤摸瓜找到了刘尚尚所在的学校。当时刘尚尚正在上课,可张彩虹从窗外朝教室里望去,一眼就认出了刘尚尚。因为刘尚尚的长相及轮廓和前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待刘尚尚下课后,张彩虹以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和他聊了一会儿,更加确定他就是自己当年丢失的儿子,而且发现孩子身上并没有残疾。

意外之喜让张彩虹倍感震惊,可孩子毕竟是自己和前夫所生,是否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前夫呢?张彩虹静下心来想了想,前夫已经组建家庭,这件事情处理得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对方家庭的幸福,何况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能原谅自己当年的行为。权衡利弊后,张彩虹决定只身将儿子接回身边,然后再找时机告诉前夫。

当天回家后,张彩虹将这个爆炸消息告诉了现任丈夫柳中江:“我想和孩子做亲子鉴定,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就要回来抚养。”柳中江非常通情达理,很是支持老婆:“当然可以,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可是我怕他不会答应你去做鉴定。”“没关系,我要慢慢和孩子沟通。我相信如果真有血缘关系,我们会有这种默契的。”张彩虹自信地回答丈夫。

此后一段时间里,张彩虹只要一有空就往刘尚尚学校跑,婉转地告诉他可能是自己丢失的孩子。刘尚尚倒也不意外,因为年幼时就经常从传言中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传闻。当张彩虹提出要和刘尚尚做亲子鉴定时,刘尚尚犹豫了:“阿姨,你可能找错人了吧?要不我回去和父母商量后再回复你。”“那还是算了吧,也许我真认错人了。”张彩虹为免生事端,迂回地回答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无奈之下,张彩虹想到了多年没有联系的表哥魏成河夫妇。当天下午,张彩虹便赶到魏成河家,让他将孩子要回来。哪知魏成河恼羞成怒,坚称孩子早就死了。“孩子根本不可能死了,因为一直很健康,是你们把他送人了!”气愤填膺的张彩虹只好道出实情。可魏成河的态度更加恶劣,用近乎怒吼的口气对她说:“有种你去告我,没种就认命吧!”

张彩虹无奈之下,只好以儿子被拐为由,向公安局报案。警方不予立案,原因是拐卖妇女、儿童案的诉讼时效为10年,此案已过了追诉时效。

眼看儿子就在身边,却没有证据证实这种亲情关系,张彩虹整日茶饭不思,并隐隐感到不安。她知道,要是孩子把这件事告诉养父母后,这件事可能就更复杂了。这些年里,张彩虹过了不少苦日子,也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就在她迷茫之际,习惯性地打开日记本时,扉页上的一张照片让她醍醐灌顶。照片上的人正是和刘尚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前夫。也许当儿子看到这张照片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两天后,张彩虹再次来学校找到刘尚尚。“你看看这是谁?”有备而来的张彩虹掏出事先准备的那张照片。没想到刘尚尚看到照片后愣了一下,显得很吃惊:“这个人和我好像……”“孩子,因为他就是你的亲生爸爸,而我是你的亲生妈妈。我们去做完鉴定什么都明白了,关于你被丢的事说来话长,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真相的。”在张彩虹的努力劝说下,刘尚尚同意和她去医院做DNA鉴定。

一周后,张彩虹拿到了鉴定报告,结果证实刘尚尚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她兴奋地拿着这个报告去找儿子时,却不料刘尚尚在此时无故消失了。学校的老师告诉她刘尚尚突然转学了,至于转到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眼看儿子就要和自己团圆,却又意外失踪,张彩虹怎能就此放弃?她开始通过各种方法找寻刘尚尚,但两年下来,刘尚尚依然下落不明。

20年后母子终于团聚

2013年6月初,张彩虹突然接到一名打拐自愿者的电话,称刘尚尚已经回沛县参加高考。张彩虹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再次发现了刘尚尚。可是当她将亲子鉴定报告放在儿子面前时,儿子却将它推到了一边冷冷地说:“证明了我是你儿子又能怎样?当年你们不要我把我扔了,现在又想要我认你这个妈?”听完儿子委屈的质问,张彩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也明白他突然失踪的原因了。只是她没想到刘广玉夫妇算计了自己不说,还会黑白颠倒蒙骗孩子。

“儿子,在你刚生来的时候,你养母的姐姐骗我说你有残疾,然后我就让她抱去医院检查,没想到她回来时称已经将你扔掉了……”张彩虹一边哭诉,一边将一大堆资料放在了儿子的面前。里面有她这些年为了寻找儿子全省各地奔走的车票,还有她这些年思念儿子时写下的日记,许多纸面都已经泛黄。刘尚尚将这些日记一篇篇翻看起来,一字一句都情深意切,写满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刘尚尚终于相信了张彩虹的话,他抱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有着舍割不断的血缘亲情的母亲大哭起来。看到儿子痛哭,张彩虹也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都怪妈,是我一时疏忽害你受苦了。”

母子终于相认了。刘尚尚决定和亲生母亲一起生活。可是张彩虹知道,儿子的养父母一定不会轻易成全他们母子俩。

经过商量,刘尚尚决定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回到张彩虹身边生活。母子团聚后,张彩虹便给儿子改名为张尚尚。20年前丢失的儿子找回来了,张彩虹心想这下可以将好消息告诉前夫了,如果他接纳这个儿子就给孩子一份父爱,如果不接纳孩子也权当自己迟到20年的一个交待。然而,就在张尚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张彩虹却意外收到了来自法院的传票。

原来,张尚尚的养父母刘广玉夫妇得知养子回到了亲生母亲身边后,为避免人财两空的境地,便将张彩虹和张尚尚一起告上了法庭,要求解除与张尚尚的抚养关系,并要求两名被告偿还抚养费30万元。张彩虹感到十分意外和气愤,她想不通自己的孩子被人拐走了20年,自己反倒还成为了被告。愤怒之余,张彩虹也请了律师,反诉刘广玉夫妇。

2013年秋天,这起案件在江苏沛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庭审中,原告刘广玉夫妇的律师称:“刘广玉夫妇抚养张尚尚20年,现在张尚尚要跟着亲生母亲生活,那么按照当地的生活标准,综合生活费、医疗费、教育费等,20年共计30万元。”张彩虹的律师指出,刘广玉夫妇在收养张尚尚时,均不满35岁,且已有一女儿,不具备收养条件,因此对张尚尚的收养属于非法。

法官询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刘广玉夫妇表示同意调解,并可以放弃30元万抚养费,但希望孩子能经常打电话回来问候。张彩虹不同意调解:“他们就是拐骗,骗养我的儿子,现在还来告我,我要反诉,索要精神损失费。同时我也希望法律能帮我追究拐骗走孩子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走出法庭,刘广玉夫妇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张尚尚,夫妇俩满眼酸楚,欲言又止。张尚尚面对昔日的养父母,也是内心复杂,百感交集。张彩虹一把拉过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彩虹还没有勇气将找回儿子的消息告诉前夫。无论如何,原本已经破碎的家庭不会因为儿子的归来重归于好,20年的改变太大了,曾经3个至亲的人已经习惯了各自命运的安排。

如今,此案还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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