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谷至孟州道上有个十字坡,那儿有夫妻两个开了小酒店,男子名叫张青,那妇道便是世人所熟知的“母夜叉”孙二娘。
孙二娘小时家住河南范县樱桃村。她的父亲名叫孙道义。年轻时以与人保镖为业,闯荡四方。后来弃镖务家,养骡喂马,几年后便成为上等户人家。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快活。
孙二娘长到一十八岁,由父母作主,与刘家滩张树桐的儿子张青订了亲事。眼下喜期就到,小姐独坐绣楼,忙着自己出嫁的物。正当全家欢欢喜喜操办喜事时,亲家张树桐却慌慌张张跑来,讲出了桩让他夫妻听了骇然的祸事!
原来喜期将近,张家宫日来全家也在忙着张罗喜事。谁料这天张树桐一早起来,忽见院中地上有一纸贴。急忙捡起展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匆匆回到上房,唤来夫和儿子张青,把纸贴儿放在桌上,抖着手儿冲夫人及儿子指了指,嘴巴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夫人和儿子急忙抓起纸贴展开一看,也不禁骇然失色。。三人相视,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夫人提出让他将此贴儿速速拿去樱桃村,将此贴儿一事告知亲家,帮着拿下主意。
张树洞说着,从兜里掏出纸贴,抖着手儿递给孙二娘的父亲孙道义。孙道义急忙展开纸贴。瞪眼一瞧,只见纸贴上写道:
素知张员外家财万贯,我等无业贫汉早已倾慕,特向你借银万两。望你两日后,将银送至你村六里处柳林边。若迟误不送,休怪我等无礼。你儿新婚之夜,我等定要大闹洞房!
孙道义看罢,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叫道:“何方强盗,竟敢写此黑贴,恐吓于人!哼!”
张树洞惊恐地说:“这伙强人说得出,就干得出呀!我若送他万两,岂不倾家荡产?如若不送,那伙强人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说不定不要闹出人命乱子哩!唉,如今我遭此横祸,倒不如……”
孙道义急切问道:“什么?”
张树洞道:“如今我无计可施,倒不如倾家荡产,退了这门亲事,免得小姐受此连累!”
孙道义说:“啊!大哥,你怎说出这等言语?儿女之事,不可儿戏。大哥放心,待小女出嫁之日,我便亲自护送。那伙强贼不来便罢,果真前来闹事,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们有何本事!”
张树洞知道孙道义一身好武艺,听了他这番言事略为放心了些。当下,张树洞喝了杯茶,便匆匆告辞而去。
孙道义刚把张树洞送走,就见孙二娘来到客房。她上前施礼问道:“爹爹,母亲,适才是谁来了?”孙夫人嗔笑道:“你不在绣楼忙活,到此何事?快快回房去吧!”孙二娘说:“我问适才是谁来过了么?”“喇,适才是你公爹来过了。你问此做甚?”“他来做甚?”“这个?……”孙夫人看一眼丈夫,闭口不答。
孙道义摆手说道:“你一女孩儿,莫要多问闲事。快回房去吧!”
孙二娘嘴一噘说:“爹爹,母亲,你们有事瞒着孩儿,可是孩儿我已经晓得了!”
孙道义夫妻一听,不由一惊:“啊,你怎的就晓得了?”
孙二娘狡黠地一笑,红着脸说:“适才孩儿在绣楼梳妆,探头一见公爹神然慌张,匆匆而来,故此,孩儿心犯猜疑,下得绣楼,在客房外窗下隐匿起来……”她说到这里咽下半句话儿,沉下脸儿,圆睁杏眼,双拳一握,气咻咻地“哼”了一声。
孙道义见女儿这般脸色,急口问道:“唔,你要怎么样?”
孙二娘咬牙说道:“孩儿我要去会会那伙蟊贼。到那日孩儿不敢烦劳爹爹护送,只孩儿一人过门即可!”
“胡言!”孙道义听罢,训斥道:“哼,张青也会些拳脚,也不敢奈何那伙强人,你乃是一懦弱女子,怎敢如此造次?”
孙二娘急口说:“爹爹,孩儿我不是还跟你老学了三招两式么?”“哎,你那几下绣花拳儿,与人搔痒痒还可以,哪能和强人拼打!”“你们缝里瞧人,把孩儿我看扁了呀!你不信女儿本事,可让女儿与爹爹一比,如何?”
孙道义瞪眼说道:“大胆丫头,竟口吐狂言,要与为父比开。哼,真不知天高地厚!”
“哦,爹爹。”孙二娘急忙上前施礼说道:“恕孩儿言语冲撞。可是,爹爹呀,孩儿并非那种懦弱女流,刀枪拳棒件件精通,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孙道义听了“哈哈”几声大笑,他站起身,走出屋提来了一把雁翎大刀,咕咚往地上一放,说道:“你莫夸口,先且试一试!”
“遵命!”孙二娘晓得父亲这把雁翎刀从刀刃到刀柄,全是用一块镔铁打成,重百余斤。父亲年轻押镖时,肩背此刀,走南闯北,无人抵挡,江湖上素有刀王之称。这刀,莫说一女子,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若无几百斤的气力,也难拿得动它。这时刻,孙二娘瞅了瞅地上的刀,又瞅一眼稳坐在圈椅上的父亲,二话没说,笑吟吟双手叉腰,轻轻地挪动脚步,走到刀前,稳步一站。一只脚儿轻轻一抬,“嗖”挑起地上大刀,往上一送,两手“唰”接住刀柄,“呼”一声便擎过头顶。尔后,又轻轻地把刀放在了地上。冲孙道义“格格”一笑。
孙道义见女儿竟有如此力气,不胜惊讶。他起身离座,手理着胡须,“哈哈”大笑一阵,说道:“你的气力,老父已晓得了。来来来,你与为父到花园一比,如何?”
“是!”孙二娘见父亲答应比试,心中高兴,跑上绣楼,取一柄朴刀,回身直奔花园等候。
客房里,孙道义手提雁翎刀刚要走出房门,夫人争步拽着说道:“你父女比武,千万小心,不可砍着伤着,若有半点儿闪失,我决不跟你罢休!”
孙道义嗬嗬一笑说道:“夫人放心,我谨慎就是!”说罢,提刀来到后花园,见女儿早已等候,便拉开架式,说道:“孩儿呀,进招吧。”
孙二娘道:“孩儿乃是晚辈,还请爹爹……”话未说完,孙道义便又说道:“孩儿呀,为父先让你三招!”
孙二娘晓得父亲并未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禁有点儿不乐意,把眼一瞪说道:“爹爹,孩儿无礼了!”说罢,挺起手中朴刀,猛喝一声,唰唰唰,就是三刀。这三刀似迅雷闪电,风扫残云。真个敏捷快当。杀得老汉左挡右遮,大惊失色。心中直道:“丫头哎,你真与老父玩命吗?”三招已过,孙道义再不敢让。急忙抖动手中大刀,大喝一声,直奔女儿杀来。父女便你腾我跃,你来我往,双刀并举,杀在一处。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孙道义一边打着,一边暗暗赞叹女儿的功力。他觉得不拼尽全力,恐难胜女儿。可是,这会儿他力不能支,气喘吁吁。看女儿却是越战越勇,一招紧似一招,直杀得他手忙脚乱,慌了招儿,只能招架,没了还手之力。不禁心埋怨,好个丫头,老父如此应付,你还大打出手,显甚么威风,难道果真要了老父姓命不成?孙道义心中生气,又思忖道:“哼,丫头,今儿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本领!”想罢,便蛮打一通,卖个破绽,举刀无砍。这一刀是老汉的拿手绝活,一般人很难抵防。可是,孙二娘见父亲乱杀一气,扭头便走,晓得是计,便谨慎上前。果然,刚行了几步,就见父亲势如猛虎下山,一步窜上前来,举刀就剁。她心中一惊,急忙运足气力,举刀背向上一迎,大喝一声:“开!”只听“当啷”一声,就见孙道义手中的雁翎刀,“嗖”一声脱手而出,飞出丈外,落在地上。
“啊,爹爹!”孙二娘急忙掷了手中朴刀,奔到父亲面前,施礼说道:“爹爹孩儿有罪!”
“哎,儿呀,你力大过人,武艺精湛,为父心中高兴。可不知你这武艺从何而来?”
孙二娘说道:“这武艺么?哦,爹爹,正是您老教我的呀!”
“啊?”孙道义听罢,摇头说道:“此言差矣!你幼时,为父见你性情豁达,十分顽皮,便教了你几趟拳脚,可以后为父并没有教你呀!”
于是孙二娘就把她见父亲不肯教她习武,刀子便背着父母偷偷地学艺,白天躲在暗处,窥探父亲舞刀弄棒,踢打拳脚,一招一式都暗暗记在心里。夜晚,便试作习练。天长日久,便学得了父亲的功夫。孙道义听了非常高兴,并答应让她去会那伙强人。
转眼喜日已到,孙二娘坐上花轿过门,与张青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傍晚时分,酒宴罢,宾客尽皆散去。眼瞅着日落西山,星斗满天。这时,张青不禁焦躁道:“娘子,说定了岳父大人今日前来护送于你,可他为甚没来?须知,我父母依岳父之言,并没有给那伙强盗送银。今今晚那伙强人果真前来闹事,这可如何是好?”
孙二娘刚要搭话,这时,张树洞夫妻慌慌张张来到房内,说道:“儿呀,如今你岳父大人来到,只怕今晚事情难以对付。适才我与你商议,你们还是躲避了吧!”
这时,孙二娘淡然一笑,上前施礼说道:“婆母不必惊慌,回房安歇去吧。有儿媳在此,料也无妨!”
“啊,你?……”老夫妻和张青听此言语,不禁惊讶,直把眼儿瞪得溜圆,瞧着孙二娘。片刻,张青喃喃说道:“莫非娘子,还有什么本事不成?”
孙二娘微微一笑,说道:“奴家并无什么大本事,只跟爹爹学过三招二式。不过,要对付那些打家劫舍、讹人诈财的蟊贼儿还能凑合!”
“啊?……”老夫妻惊喜得大张着嘴巴。
张青欢悦地说道:“我只当娘子是一懦弱女子,那曾料到……嘿嘿,这倒好了,娘子果真有此本领,我等还惧怕他甚么?”
等公婆走后,孙二娘便和衣上铺假装睡了。张青见娘子已经熟睡,未敢惊动,便也和衣倒下睡了。近三更时,孙二娘轻轻起身,拿了朴刀,开门走出屋来,纵身跃上房顶,暗伏在那里,瞪眼观瞧动静。果然,未等片刻,就听得村街上脚步纷乱,有一伙强人手持兵刃,悄悄向张家院门走来。有一大汉持刀上前拨门,边拨边说:“哼,这老东西好不识趣,钱比命还贵。今夜晚他交出银两则罢,不然,定绑了他儿子媳妇做人质。”
房上,孙二娘看得真切,听得明白,不禁恼上心头。银牙一咬,疾声怒喝道:“呔,蟊贼,夜入民宅,敲诈勒索,真乃大胆。姑奶奶在此,哪里逃!”
说罢,纵身跃下房来。
那伙盗贼见孙二娘飞下房来,不敢怠慢,各自手持兵刃,凶神恶煞地围上前去。一个头儿指了一下孙二娘,喝问:“你是何人?”
孙二娘怒声说道:“哼,我是你姑奶奶!蟊贼,看刀吧!”说着,抖身抢上前去,瞅住近前的盗贼,举刀便砍。
盗贼们大惊,急忙闪身躲过,呼啦一下把孙二娘围在中央,一个个挺起手中的兵刃与孙二娘厮杀起来。
这时刻,张青和二老被喊杀声惊醒,隔着门缝他们见娘子正和强盗们杀得难分难解。张青不觉也来了劲儿,急声说道:“二老闪开,待我助娘子一臂之力!”说罢,顺手操起一根顶门棍,将门哗啦一下打开,一步窜跳出去,大声喝道:“蟊贼,你爷爷来!”说罢,举棍便打。
适才,强盗们已被孙二娘杀得乱了手脚。此时,又见闯来个汉,更是心惊着慌,不敢恋战,倒施了兵刃,仓惶逃命而走。
那头儿见他手弟兄尽皆散去,也怪叫一声欲逃。就在这时,只见孙道义飞马而来,将手中雁翎刀一横,拦住那头儿去路,怒声喝道:“老夫在此,哪里逃!”
那头儿见前后受攻,顿时惊慌失措,只得束手就擒。一了解,原来是大树十字坡的一伙强人。孙道义见他也是为官所逼为盗,又连连叩头哀求饶命,立誓再不为非做歹,就把他放了。
后来,这伙人就成了孙二娘、张青在十字坡开酒店的小伙计,投奔水泊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