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宴席

阿万来了

离别宴席

雷声越来越响,天越来越黯,雨马上就到,老千忙着收工具。一辆汽车停在跟前,老千听到了,也没抬头,继续收拾。

“修汽车吗?”车上的人一下来,就高声问。

“不修”老千没抬头,回答道。忽然又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这才抬头,西服革履,大号墨镜,看不出是谁。不认识费什么话,老千又低头收拾。

“这是怎么啦,是不认识啦还是装不认识啦?”要修车的人操起了广东腔儿,带点质问。

哦,熟人?老千又抬起头,墨镜摘了。老千看了看,惊讶了:“这、这不阿万吗!”

阿万哈哈地笑了,也不怕他身上的油污,上来就抱住了他。老千可不敢抱他,两手油污,怕脏了阿万的衣服。

这老千当年叫阿千,阿万现在按年纪也得叫老万了,阿千阿万是30年前的称呼,俩人在一起就得回到30年前,不能带老,要叫阿千阿万。阿千跟阿万当年是师兄弟,俩人同月入厂,在一个班组里学徒,阿千岁数长阿万半年,又早入厂一周,所以阿千是师哥,阿万是师弟,学的都是钳工。那阵儿俩人在一起待了5年多,后来阿万辞职下海了。阿万辞职的原因,是他心猿意马,学艺不精,师傅、领导都看不上,把他当废钻头,把阿千当金刚钻儿,因为阿千学的认真,技术提高的快,工作也踏实肯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和阿千都追的师妹阿英,选择了阿千。

阿万把阿千抱了好半天才松手,而后收起了广东腔儿问:“师妹呢?”阿千一听,嘿,这小子,还想着呢,虽然没往心里去,却回了句:“还想着呐”“干吗,不让想啊,想,非常想!”阿万故作认真地说。阿千听笑了,指了指他,阿万也笑了,跟着又问:“怎么样,她还好吧?”阿千回了他,好着呢,零件完整,不用修理。

轰隆隆!一声响雷,阿千“呦”了一声,又赶紧收拾,阿万也帮他,很快装到车上,阿千推着他的工具车,阿万开着他的宝马车跟着。

一进家门,阿英就认出来了,是二师哥阿万!阿英又意外又高兴。意外是当年她拒绝了他,没想到还会来看她,高兴是他们都是30年没见了。寒暄了一阵子,阿英说去炒菜,让他和阿千喝几杯。阿万听了说,省点事吧,咱们去外边吃。阿英说,要下雨了。阿万说,没关系。说着就拉着一个推着一个,上了他的宝马车,刚坐进车里,雨就下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车在雨中行,人在车里坐,不一会儿,就进了全市最高级的酒楼,车开到了大厅门口,门口有抱厦,他们下了车,没淋一滴雨。

刮来的钱

这么高级的酒店,饭菜贵啊,阿千一看,说换个地方。但阿万不答应,还把他和阿英推进雅间,按在了座位上。阿千说,我知道你有钱了,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地方贵呀。阿万马上回他,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没什么贵不贵这一说,把阿千啊英说愣了。半晌,阿千才说,你要这么说,我们就不走了。阿万马上说:“这就对了”可是话头又一拐说:“你说的也对,咱不吃贵的,只吃对的。想吃什么,你们来点。”阿千看了看老伴阿英,问,吃点什么?阿英也没想出具体吃什么,就说,要俩菜,要几碗饭就行了。阿万马上说,行,就来个四菜一汤。阿千阿英听了跟心里想的差不多,都点头了。之后,阿万就叫着服务员到门口外点了菜。

很快菜就上来了,先是素菜,四个素菜是拼盘:一个是红花紫菜丝,一个是菊花拌豆丝,一个是黑芝麻拌木耳,一个是茯苓山药泥。

服务员报了菜名后,阿万又解释了一遍。他指着红花紫菜丝说,这是补血的,指着茯苓山药泥说,这是补气的,指着黑芝麻拌木耳说,这是补肾的,指着菊花拌豆丝说,这是清火的。

阿千阿英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他们吃东西就是为吃饱肚子,吃饱了不饿就成了,从没想过补什么。

四个素菜上完了,过了一会儿,荤菜又来了。阿千阿英有点愣了。啊英憋不住,问:“怎么还有啊?”阿万一抬手说:“素菜不算,荤菜才算呢。”阿英阿千根本不知道大饭馆里还有这样的规矩。其实这也不是饭店的规矩,是阿万学的别人,他常上官场饭桌,“四菜一汤”是跟风菜。

四个荤菜也是拼盘:鲍鱼海参,鳄鱼山甲,鸵鸟天鹅,还有一盘沙蚕蜂蛹。

阿英看到那盘沙蚕蜂蛹很惊讶!憋不住:“这、这毛虫跟蛆也吃呀?”服务员一听赶紧说:“这是沙蚕蜂蛹,不是毛虫不是蛆。”阿万笑了,说:“这沙蚕蜂蛹不光能吃,还是良药,补气养血,保护脑血管,保护心血管,保护肝脏,保护肾脏,抗衰老呢。”还看着阿英说:“女人吃了不长皱纹,不长白发。”说完,就要阿英先尝尝。阿英哪里敢吃,不光不敢吃,还有点恶心。

一个汤还没上,是虫草燕窝汤。

酒水上来了,一白是茅台,一红是法国干红。这茅台酒阿千知道价,2000多块,红酒不知道,他从来不喝红酒,但知道也便宜不了,特别是外国的东西更不会便宜。阿千觉得太浪费了,让把酒换了,上二锅头。阿英还说把红酒退了吧,她不喝。这次阿万没说话,服务员说话了,说酒已经启封了,不能退换了。这茅台酒30年前阿千喝过,那时候4块钱一瓶,他一个月的工资能买10瓶,喝得起,以后喝不起了,越来越喝不起了,就再没喝过。不能退也不能换了,再享受一回吧,喝,反正阿万有钱,不大风刮来的吗。

叫阿万说

茅台入口,绵软香醇,浸心透肺,味道就是不一样,阿千觉得很享受。但阿英喝了口法国干红,就觉得甜不甜酸不酸的,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橘子汁红果汁呢。啊英喝了两小口就不喝了,她看着这桌子酒菜,心里估算着,一瓶茅台2000多,这红酒也得一百多,再加上这些菜,她估摸着得3000千多块,阿万真是有钱了,还觉得当初真不该看不起阿万。其实除了茅台靠点价,其它的都不靠价,那瓶干红他算了一百多,而实价1680元。

几杯酒下肚,阿千阿万就开了话匣子,要唠唠分别后这些年的事。阿千要先说,可刚一开口,就让阿英挡了,叫阿万说,因为阿千的事儿她都知道,阿万的事她不知道。

阿万也没谦让,让说就说,他就从他辞职说开了。他说,厂里答应我辞职后,我就走了,去了上海,去了广州,去了深圳,去了海南,去了北京,去了哈尔滨,去了俄罗斯,干起了倒买倒卖。服装,鞋帽,海鲜,水果,青菜,小电器,什么赚钱就倒什么,倒腾了5年多,赚了几十万。眼见倒买倒卖的人越来越多,竞争激烈了,赚钱难了,我不倒了,进了刚刚开业的股市,把几十万投在了股市里,买了股票,炒了3年多,我那几十万,就变成了几百万。炒股的人越来越多,风险越来越大,赚钱难了,我就不炒了。我听说油田的油井外包,我就包了几眼油井,抽油卖油,又做了3年多,油井不让包了,我的钱也过了千万了。房地产又来了,我又把钱投进刚刚抬头的房地产上,十几年下来,现在就有……嗨,我在房地产圈里,也只是个小萝卜头,咱的胆子不够大,人家胆子大的赚了几百个亿上千个亿了,我也就是人家个零头儿。阿万还没醉,没有说出他赚了多少钱,只说是几百亿上千个亿的零头儿。这个零头儿,阿千阿英也能想到,这零头儿也得是几亿几十个亿呀,阿万真是有钱了。一个人挣了这么多钱,真是大风刮来的。

听了阿万的发财路,阿千非常伤心,想说的话不说了。他这30年怎么过来的?阿万走了,他没走,他在厂里数一数二的,技术好,人品好,干活实诚,领导表扬,工友们称赞,他的工资也是同期进厂的人里头最高的,人人羡慕,师妹阿英是全厂最漂亮的姑娘,嫁给了他。阿千觉得自己的铁饭碗会越来越铁。没想到,才几年工夫,厂子就垮了,他下岗了,阿英也下岗了,两口子都下岗了。下岗后阿英一直都没找到工作,他倒去过几处,但都是些私人厂。可是他那种质量第一的老观念用不上,所以不是给人炒了,就是他不干了,没有一处干过两年的。他也明白了,那些人用他,不是要他做出保质保量的好活来,而是做假活儿,假的别让人看出来。他干不了闷良心的事,没办法跟这些人尿到一个壶里,就不找了,自己开了个路边修车摊,修自行车,修电动车。凭良心做活儿,做良心活儿。因为技术好,活做得实在,回头客多,收入也多了,日子倒过得好了。可是跟阿万一比,自己就是个要饭的。

阿千想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倒不如阿万这种3分用手7分用嘴的嘴把式呢?就拿这句话问了阿万?

我忘不了

阿万听了,也不脸热,还笑了,说阿千啊,到现在你还没活明白吗,别忘了老祖宗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知道吗,30年前那是河东,你这样的人吃香。可是,你只赶上了个尾巴,就变成河西了,你不吃香了,我开始吃香了,我从一开头就赶上了,比你钱就赚得多了。现在又快30年了,又快河东了,你们这样的人又要吃香了,可是你不行了,你老了,赶不上了。我比你活的明白,我不死心眼儿,我找地方躲开,不像你们,傻等着,没躲开。下岗下岗,下岗不就是给人炒了吗。看看那些破了产的厂子,到个人手里,有几个不肥的。

阿千阿英听了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阿万又说,这次我能过来看你们,是不忙了,生意不做了,有空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看到你们了,咱不是师兄师弟师妹吗,咱们在一块不是滚了好几年吗。又看着阿英,变得动情地说,师妹,我、我怎么也忘不了你!这当着“矬子”说了矮话,还是让酒精给拱出来的。

阿英一听,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哎哟,你怎么又翻老瓤子呀,快别说了,都那辈子的事了!”阿英虽然这么说,可眼圈红了。阿万流泪了,一边流泪还一边说:“我忘不了,我忘不了!”阿万现在的老婆,虽然比阿英年轻,漂亮,他还有小三小四,但啊英是他的初恋,他怎么也忘不了。

旁边坐着的阿千,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郁闷还是生气,但他知道,如果阿英嫁了阿万肯定比跟他过得好。他说不出话来,连着喝了两杯闷酒,服务员又要给他倒,给阿英拦住了。阿英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怕他喝多了,伤了身子骨。阿千要把酒接过来自己倒,阿英抓到了手里,还故作生气地说:“行了,不要命了,别听阿万瞎咧咧,他喝多了!”

阿千缩回了手,还没有说话,苦着脸。

阿万还没喝的太高,他看出来了,阿千不高兴,也听出阿英话里的话了,回味了,就转了话头说,师妹,你嫁给阿千是对的,他比我强,他做事认真,人品好,肯定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他是好人,不像……,哦,他是大好人,你没嫁错。阿万又对阿千说,师哥,我干活是不如你,可是我脑子比你活,这年头靠脑子赚钱,比靠手赚钱容易,所以我赚得比你多。这年头还得靠胆儿赚钱,一块钱的东西卖10块,你不敢我敢,卖100块,你更不敢我还敢。我上项目,我得找钱,我找1万我得放下两千,我卖一间房我赚10万,我得拿出几万去,我舍得花本钱,你舍得吗?我、我就比你钱多了。阿万呵呵地笑了,扭头看到阿英,不笑了,还是让酒精拱的,话就又拐了弯儿,伤心地说,不知怎么了,你就是看不上我……

“哎呀,怎么还倒瓤子啊,不要说这个了行不行啊,再说我们就走了!”阿英又故作生气地说。

“不说了,不说了。”阿万摇了摇头又改了话头,说,你们知道吗,这30年,我就把握住一条,我也告诉你们,不管什么事,一开头肯定有甜头,要不谁干,这就是机遇。可过一阵子就不行了,就不能干了。一个是干的人多了,一个是主事的明白了,能老叫你赚大钱吗。你看看现在,倒买倒卖的还能赚多少,赚不几个了。你再看看股市,还有几个能赚钱的,更没几个了,都亏了个大窟窿。房地产也没几年折腾头了,再折腾下去,就有人跟我们拼命了,我还没活够呢。我不干了,什么都不干了。我老婆跟孩子早上国外了,我马上也走,我们入外国国籍了,不是中国人了。

阿千阿英这才知道他移民了,他们还知道能移民的都是有钱人,没钱的人家也不要,说白了,那国籍就是买的,卖了祖宗国籍买的。阿英还有点生气,还把话说出来了,还问他为啥要这样做?

“这……”

一点点钱

阿万听了,只是一时语塞,很快就说,你说的也不错,可有买就有卖,都是做买卖,全世界都在做买卖。我为什么要买要卖,我不能叫兜里的钱飞了。你们还不知道吗,现在这天这地这水,污染多大,污水雾霾怎么来的,不都是想多赚钱快赚钱弄出来的吗。就说这房地产,看着围着盖着的挺干净。可是你们想想啊,盖房用什么?用水泥,用钢材,用石料,用化材,这些都是污染大户。我跟你们说,以后治理的钱得用老啦……!

阿千虽然有些喝高了,但对阿万的这些话还听得明白,有点听不下去了,插上说,你这是脚底板儿抹油溜了?

阿万也不回避,马上跟了句广东腔儿,没错啦,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啦。说完,还有点得意地笑了。

终于这顿师兄师弟师妹饭吃完了,阿万让酒楼派人把阿千阿英送回了家,阿万就住在了酒楼里。

雨还下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雨停了,阿千出摊了,阿英一个人在家里,因为阿万说他还要过来。阿英很高兴,昨晚那些不投机的话,早给师哥师妹情义代替了,等着阿万。上午10点多,阿万没来,来了个酒店服务员,给她送来两包东西,说是万先生让给送过来的。阿英不知道是什么,问了一句。服务员指着说:“这包是你们餐桌上剩下的,我们酒楼有制度,剩下的客人都要打包带走,这包是我们酒楼赠送的灵芝米粉糕。哦,还有万先生给你们的一封信,您收好。”说完就要走。阿英喊住了她,她想知道那顿饭花了多少钱,一问,服务员说,8千8百8,着实吓了她一跳,我的妈呀!服务员又要走,她一愣怔又问,他还在酒店吗?服务员说,万先生已经走了。

服务员走了后,她打开了包,有那两瓶没喝完的白酒红酒,还有四包菜,她明白是那四个没吃多少的荤菜,盘子都老大,根本没吃多少,剩下了大多半。另一包里有服务员说的灵芝米粉糕,还有阿万留的信。她把信先放一边,打开了灵芝米粉糕,只有四块儿,亮亮的,白里带点褐色,透出一股米香药香。之后她才拆开了信,除了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还有阿千的身份证。阿英忽然明白了,难怪昨晚他要身份证呢,不是为住宿,是给他们办卡,他没带,阿千带了。肯定存钱了,但不知有多少,先看看信吧。

阿万这样写的:师哥师妹,看到你们的身体都好,我很高兴,老了就盼个好身体。阿千,听我句劝,岁数大了,别再辛苦自己了,别干了,我们都老了。哦,卡里有一点点钱,是阿千的名字,密码是师妹生日的后六位,算我还你当年的账吧……

一说还账,阿英也记起来了。当年阿万借过她10块钱,借了不还,又不好意思要,就因为这个,她觉得阿万是个骗子、无赖,能嫁这种人吗。

她先来到阿千的修车摊前,说了昨晚的饭花了多少钱,阿千也一惊。阿英又让他看了信和银行卡,阿千看了也没太当回事。阿英就拿着卡去了银行,一查,差点没晕倒在柜台前,100万!

她颤颤巍巍地回到阿千的车摊前,对着他的耳朵一说,阿千听了也一愣!不过很快平静了,说,大风刮来的,咱不用。

阿英跟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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