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妖娆

圆月妖娆

圆月妖娆

文/狼小京

中秋,月色如水。凉风习习,从开着的窗子里吹入了房间。

李静宁左手持鞘,右手将“星辰”剑缓缓拔出,高举过顶。

月光照耀在剑刃上,又反射到墙上。剑身上布满了无数闪烁不休的光点,每一个光点皆散发着熠熠蓝光。

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去,这柄剑仿佛切碎了天上的满月。而月光下的李静宁,苍白的脸颊已经被剑的光芒映照成蓝色,他脸上那若有所思的笑容在此时也显得诡异可怖起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燕久远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笑道:“真是好剑!只是我真没料到,一向厌恶奔波的静宁公子竟然也会像古沧澜一样不惜长途跋涉数千里来到这里,难道是为了一柄剑么?”

“只因为这把剑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要靠它自救。”李静宁道。

燕若水大笑起来。“靠它自救?你莫非也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这天下除了我们七大公子和那几个武林泰斗,还有谁是你杀不了的?竟然还要依仗武器锋锐?难道你还当真去招惹了他们当中的某个不成?”

李静宁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些什么,但剑身与剑鞘相撞的声音掩盖住了他的语声。他放下了星辰剑,又打开了一坛酒。“你们说,”他笑问道,“你们说我是谁?”

燕若水立刻道:“问着什么废话!你除了是李静宁你还能是谁?”

这天夜里,他们喝得烂醉如泥。燕久远越喝脾气越大,燕若水越喝话说得越多,古沧澜并没有喝多少,但每喝一杯表情便愈加悲伤。只有李静宁,千杯下肚仍然面不改色。

月至中天时,燕久远和燕若水都醉倒了。恍恍惚惚中,依稀听到古沧澜道:“定要去么?不去不成么?”

“我定会回来的。”李静宁的声音道,“我是李静宁。‘静宁公子’李静宁。”

月光下。

李静宁伫立湖畔,握紧了手中那柄星辰剑,凝视着对面站着的白衣少年。

“你又来了。”少年笑道。“家父家母都好吗?”

“还好。不过我今日并非来看你的。”李静宁缓缓拔出星辰,道,“拔剑吧。我要杀了你。”

“李静宁呢?”方才睡醒的燕若水喝了一杯浓茶,却仍然无法冲淡身体里的酒气。“他一个‘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人竟比我和燕久远喝得还多,当真令人惊讶。”

古沧澜也喝了一口茶,叹息道:“他哪里有体弱多病?他的身体一向好得很,酒量也一向好得很,只是他的双亲不许他喝酒罢了。”

燕若水拿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凝住了。

李静宁的星辰剑光如匹练,剑剑不离白衣少年的要害,但每次都被对方躲了开去,或是拆解开来。而少年的剑也同样被李静宁一次又一次地挡开。

月光下来看,少年的脸与李静宁同样苍白,眼睛同样深邃不可测。身材与李静宁一般消瘦,一般高矮,虽然面目并不相同,但遥遥望去,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同一个人。

“你为何一定要杀了我?”少年问道。“我素来与你无怨无仇,还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

“天下只能有一个静宁公子,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李静宁说着,快速攻出了三招。

少年连躲三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自小修习同样的武功,你会什么我便会什么,你是杀不了我的。”

燕久远望着茶杯出神,燕若水在房中来回踱步,古沧澜却站在窗前仰望明月。

“静宁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仍不回来?”燕久远望着古沧澜的背影,问道。“沧澜,回答我。莫要说你不知道。”

古沧澜沉默片刻,缓缓转身,注视着燕久远与燕若水,一字一字道:“他去杀他自己了。”

裂帛声响起,两柄剑交错而过。一柄刺中了白衣少年的肩头,一柄刺中了李静宁的右腰。

少年后退一步,按住肩头的伤口怒骂道:“你当真是禽兽不如!当初若不是我父母救了你,你又怎能活到今天?!”

李静宁并不生气,仍然微笑,道:“若是没有我,你亦活不到今日的,李静宁。这是你的名字,也是我的名字。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两个也许本就是同一个人。”

“李静宁,江南大侠李奎梦夫妇之子,十六岁尽得其父真传,十八岁跻身七大公子之列。”燕若水叹了一口气,道,“这有错么?”

古沧澜道:“自然有错。第一,若不是李大侠夫妇刻意压制静宁的习武进度,按他的天分,大约十三岁便足以尽得真传了。其二,若非李大侠夫妇刻意安排,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这么快便跻身江湖的。其三,亦是最重要的一点……静宁并非李大侠夫妇的亲生儿子。”

燕若水与燕久远皆大吃一惊。

古沧澜继续道:“他本是北方一个不知名小镇穷人家的孩子,被李大侠夫妇重金买下当作养子的。他一生很少生病,当然更不可能日日足不出户了。但李大侠夫妇却硬是将他禁锢家中,不许他外出交友。让他变得性格孤僻,皮肤苍白,身材瘦弱。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让他像真正的李静宁。”

“我行走江湖,经历无数生死恶斗,才换来静宁公子这个称号。而你什么都未曾做过,却可以坐享其成,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李静宁每说一个字,便刺出一剑,说话的速度固然是稍稍放慢了些,但他得剑也委实快得惊人。

一串钢铁相交声,白衣少年将他的剑全部挡了回去。“我从未想过要什么‘静宁公子’的称号!你怎会如此爱慕虚名,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一具像你的傀儡。你不喜欢饮酒因此我便不能饮,你性格温顺因此我便不能随意发脾气,你喜欢花草我便要日日料理花坛,你五音不全荒腔走板便不许我唱歌……我习武是为了你,我吟诗作画是为了你,我成了静宁公子也是为了你。”李静宁一字一字道,“可是我并不想当你!”

“真正的李静宁一直被寄养在南方一位富商豪贾家中,有着另外的名字,暗中却与静宁一样,一直在修习李大侠夫妇的武功。”古沧澜喝了一口茶,“这位富商与李大侠似乎有过某种协定,待静宁满了二十岁,便将他与真正的李静宁交换。为了不引起其他麻烦,可能还要废去静宁的武功。”古沧澜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晓得你们是否发现,被静宁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月夜,而每个目击者都未曾在一丈之内见到李静宁。这些,自然都是李大侠夫妇刻意安排的。”

“的确。这样江湖人士对于静宁公子的印象便无非是‘飘逸潇洒的少年’,以及一手来自李大侠夫妇的惊人武功。待将两人交换之后,真正的李静宁只要展露几手武功,便没有人会不相信了。”燕久远叹息道,“静宁现下去杀真正的李静宁……他们的武功不相上下,这真是……”

“这些事情是李静宁告诉你的吗?”燕若水问道,“他是听别人说的,还是自己推测的?”

“自然是静宁告诉我的,不然你认为我凭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无意中见过真正的李静宁,再加上自己的推测,便得出了如此结论。”古沧澜指了指自己,指了指燕若水,又指了指燕久远,“说实话,李大侠夫妇恐怕没想到,静宁居然会偷偷溜出来,偏偏机缘巧合地结识了我们。我想假如两位静宁公子交换,恐怕那个真的李静宁永远不会见我们。”

燕若水认同道:“那时候若我们强行要见李静宁,他们恐怕只有痛下杀手吧?”

燕久远思考片刻,道:“我觉得很奇怪,李大侠夫妇一生坦荡,战无不胜,除掉江湖恶贼无数,究竟为何要如此躲躲藏藏,煞费周折地找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们的儿子呢?”

古沧澜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静宁不肯告诉我这个。”

两把剑,两个人。

李静宁的黑袍与少年的白衣都被划出了数道口子,鲜血沿着他们的身体不住滴落。

两人互相凝视着,终于少年别开了目光。“罢了。”他道,“明日我们一起去见父母吧,你既然如此喜爱李静宁这个名字,静宁公子便由你来做好了。我只是很遗憾,我一直把你当作世上最清高,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人,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势利。”

李静宁大笑起来,道,“去见父母?你要怎么去见他们?他们都已死了!十数年的躲避并没能救得了他们的性命。”

少年如遭雷击,双目圆睁,盯着李静宁。“说谎!”他大声道,“我父母乃江南首屈一指的侠侣,一生行侠仗义从未有过仇人,又怎会在朝夕之间毙命?再说如果当真有人要追杀我父母,那为什么独独放过你?莫非你当时不在场么?”

“不,我在。”李静宁悠悠道,“我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当他杀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便告诉他们,我并不是真正的李静宁,只不过是他的替死鬼而已。我说的本就是真话,不是么?”他挥了挥手中的星辰,“然后……他给了我这柄剑,让我把真正的李静宁的头颅带回去给他。”

少年盯着李静宁,眼中满是惊异。片刻呆立之后,他突然仰天长啸。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落下。

李静宁双手抱肘,听着少年龙吟般的啸声,喃喃道:“你终于信了。”

良久之后,少年蓦然振起了手中长剑,怒斥道:“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李静宁同样振起长剑,迎了上去。“哼!你以为你父母是什么战无不胜的大侠么?十八年前他们曾经扬言要取下江湖第一恶人幽兰骷髅的人头,结果三战三败,最后靠着计谋才将幽兰骷髅封在一个山谷中,而他们自己也身受重伤。幽兰骷髅发誓十八年后定要出去砍下他们全家的人头,结果呢?名震天下的大侠顿时吓得逃往北方……”话未说完,颈中已中了一剑,险些伤到咽喉。

李静宁后退一步,依旧微笑着,一字一字道:“我是一具像你的傀儡。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你,若有朝一日我死于幽兰骷髅剑下,你便安然无恙,继续做你的富商少爷。若你父母胜了,那么倒霉的便是我了。我当真不敢想象,到时候你们会怎么对付我。”

少年的目光改变了。

古沧澜喝光了最后一口茶,放下了茶杯。

燕若水走到窗前,推开了所有的窗子。

“天已快破晓了。”燕久远低声道。

天边,一轮淡青色的月亮妖娆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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