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亚平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便像是遇到了一个死结,再也走不下去了。刘亚平是从穷山沟里奋斗出来的,他性情温和,待人体贴,但也碌碌无为、平平庸庸,特别是在交际场合——唱歌五音不全;跳舞跟不上节奏;喝酒脸红;看到陌生女人就紧张。毕业后,他待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研究所里,安分守己地钻研自己的课题,每天踩着点上班,掐着点回家,钻进厨房就系围裙。这样一个男人,让我对未来没有一点儿期待。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对刘亚平说:“我知道你是好人,待我也不错,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咱们好聚好散,家里这套房和10万元存款,随你怎么分我都没意见。”
刘亚平沉默了很久才才说:“池慧,我不勉强你。房子存款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离婚前,我们出去旅游一次,我希望你能和我回一趟老家,看一看我乡下的父母,好吗?”
我想了一下,答应了。毕竟,作为丈夫离婚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何况,做了三年刘家的儿媳妇,我一次也没进过刘家的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走的那天,刚一出门,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我刚想抱怨,一回头,却看见刘亚平正举起自己的外套往我头上遮,虽然不起什么作用,我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上了火车,我们两人躺在各自的铺上,几乎一路无言。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不时地摸我的额头,直到被刘亚平扶起来吃药,我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我醒来时,列车员告诉我:“昨天晚上,你爱人跑了11节车厢,才给你找到退烧药。”听了这话,我心里隐隐有些感动。直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盖了两床毛毯,而刘亚平正蜷缩在中铺,疲倦地睡着了,身上什么也没盖。
就在这时,我发现刘亚平的衬衣掉了一粒扣子,袜子上竟然有5个大小不一的破洞。这些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事情。我只知道抱怨丈夫不修边幅,不够时尚,却没有想到手脚笨拙的他,3年来都是自己在打理着一切,根本不像是一个有妻子照料的男人。一时间,我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我到列车员那儿找来了针线和扣子。就在我穿针引线的时候,刘亚平醒了,他张大了嘴,竟然说不出话来。我也走神了,手被针扎出了血。刘亚平一把抓住我的手含在了嘴里,眼圈红红的,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手心里的宝,怎么就焐不热你的心呢?”
我心里又酸涩又温暖,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把袜子脱下来。
袜子补好了,火车也到站了。
换乘长途汽车的时候,我们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刘亚平指着窗外告诉我,这个是山楂树,那个是砀山梨;这个是他小时候翻过的山梁,那个是他砍柴时摔破头的地方……
呼吸着山野清凉的空气,我的心仿佛也摆脱了世俗红尘和物欲功名的诱惑。我忽然觉得这场行将破灭的婚姻和自己一样,早就应该出来透透气、放放风了。
到公婆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让我万分震惊的是,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公公婆婆,竟然是一对盲人。刘亚平走上前,说:“爹,娘,我把儿媳妇给你们带回来了。”
公公婆婆哆哆嗦嗦地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再也没有松开。婆婆几乎是老泪纵横,不停地用衣角擦着浑浊的泪水:“闺女,来了就好,爹和娘想你呢……”她摸摸我的脸,又捏捏我的胳膊,“闺女啊,你太瘦了,要多吃啊……”
我的泪从那一刻起,开始肆无忌惮地往下流。公婆忙着做饭的时候,我埋怨亚平:“爹娘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亚平说:“一开始是怕你瞧不起我父母,后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咱们已经……”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我的眼角挂着泪。
我来到灶间帮婆婆烧火,感叹说:“娘,你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婆婆却笑着说:“孩子,你每月给我们寄300元钱足够用了,爹娘有你这样孝顺的媳妇,日子过得一点儿都不苦。”我知道亚平每月给公婆寄钱的事,但不知道他把这份人情记在了我的头上。
晚饭后,婆婆拉着我的手在炕头说悄悄话:“闺女,听亚平说他不能生孩子,你带他到大医院看看。娘这里还有800元钱,你都拿去……”说着,就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布袋硬往我手里塞。我蒙了,但马上又回过味来:原来,亚平把我不愿生孩子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心里一疼,把钱塞回婆婆的手里,说:“娘,谁说亚平不能生孩子?是我们贪玩,所以暂时没要。您别着急,明年一定让您抱上孙子。”我毫不含糊地给了婆婆一个承诺。
睡觉时,我没有戳穿亚平那两个谎言,只是钻到他怀里说:“我现在向你宣布两件事:第一,以后每月给爹娘寄1000元钱。第二,咱们回去就要个孩子。”
亚平紧紧搂住我,他的胸膛是那样温暖,踏实……